医院前的草地和花园上,蹲了许多小萝卜头,冻得鼻头通红,捏着一个又一个像他们一样晶莹剔透的小雪人,nai声nai气地欢声笑语。
俞骁心梗得厉害,逃命似的三两步去了夏棉的病房。
宋刚他们在门口把守着,除了病人和家属觉得有些奇怪,护士和医生都忙碌得顾不上在意这些。
“首长好!”宋刚和秦威赫压着嗓子敬了个礼,俞骁点点头道了声辛苦了,照例先在门口隔着玻璃窗朝里张望,正好赶上医生查房,护工阿姨正点头听着,俞骁便抬脚进去,和医生交流病情。
“腺体ye被抽得太多,孩子是给活活痛掉的”,文医生抬了抬眼镜,想不出是谁对一个怀着孕的人如此心狠手辣,那种等级的疼痛直接把大人给疼死也是有可能的,真是遭天谴的王八玩意儿。“病人这次元气大伤,孕期本来就抵抗力免疫力差,还遭了这么回罪,以后可得慢慢仔细调养一段时间了,调理不好,说不准以后孩子都不好再有了,你们还这么年轻,可不能落下什么一辈子的遗憾。”
已经是=留下一辈子的遗憾了,俞骁站在床边,勾着夏棉的手轻轻摩挲,越听越心惊,越听越揪心。他哽着嗓子,说不出什么话,怕一开口泄露出什么不该属于他的痛yin。
夏棉rou眼可见地瘦了好几圈,脸色苍白到透着一股死气,眼窝也塌得不像样子,本来就五官秾艳的脸现在看起来硬生生像是五官过于深邃的北欧人,连信息素此时都是病恹恹的。
其实,他有什么资格去指责江雪墨呢,没保护好人的是他自己,伤害他心头rou的人甚至于是他的家人。
孩子是给活活痛掉的。
俞骁不止心疼腺体疼,疼痛沿着他的每一寸血管和神经向上蜿蜒攀爬,五脏六腑都跟着狠狠地痉挛抽搐。
他经历过太多rou体上的伤痛,刀枪棍棒、信息素折磨,这么多年,他是最清楚疼痛不过的,可这些叠加起来都远远比不上此刻他的心为夏棉的疼痛感同身受时的痛苦级别。
那种让人痛不欲生的地狱级的疼痛他自己都不曾尝过,就这么让夏棉和他未出世的孩子品尝了个彻头彻尾淋漓尽致。
他知道那个孩子是拼了命想留下的,不然不会在夏棉遭受到那么大的Jing神打击、赤着脚只穿着单衣在雪夜里狂奔到昏死过去还是坚强地挺住了,不然不会一次两次都坚强地想要留在那个温暖的地方,想要等着六个月以后和他见面。
那是疾鹰,是那个坚忍顽强的疾鹰,是他们许了愿想要珍爱的那个孩子。
那得是多疼,把一个疾鹰这样的品性的宝贝居然都给痛走了,他简直无法想象。
夏棉曾经承受的家暴太过狠辣太过Yin毒,他早就成了一个对疼痛有强烈Yin影的孩子,不知道在那个晚上他心里的绝望和无助是多么骇人得庞大。平时在床上还没动就能让他怕得眼窝泛泪,他为了少让夏棉哭生生忍了两年宁可去打抑制剂也见不得他总是害怕得垂泪,织个围巾磨出茧子他也要心疼半天,更遑论那样的疼痛,俞骁宁可受难的是他自己。
夏棉一定在微弱又绝望地求救,但却始终没有一个人神兵天降。他被丢弃在Yin暗的地下承受着天崩地裂般非人的折磨,如果再晚一点,或许他的身体和灵魂就会永远长眠于地下。
像是一座山重重地压在了他身上,俞骁忍得青筋直暴,尝到扑鼻满嘴的血腥味,那颗总是高昂的头颅和挺拔的肩膀都深深地低垂塌下去,痛感和暴虐欲横生泛滥,他半跪在夏棉病床前,像受了重伤寻求安慰的孩子似的,用脸颊去贴着那只冰凉骨感的手磨蹭,声音比破锣还要嘶哑,“疼,棉棉。”
他在病房里呆了半晌,去了楼梯的拐角在窗前吹着冷风沉默地抽了一根又一根烟,浓烈到把他的信息素都压下去一头。
他像是一夜之间就憔悴了许多,不单单是皮相上的,而是那种由内而外扑面而来的气息,愤怒、困顿、暴虐、疲惫又颓败。
能让他喜欢的很少,能让他爱的更是少之又少,可是他每一次都留不住他们,每一次都。现实让他一次比一次深刻地体会到自己的无能,守得了他该守的,守不住他想守的。
为什么,为什么,每天降生于世的孩子那么多,他的那一个偏偏必须是夭折的那一个?
为什么,为什么,每天幸福平安的恋人那么多,他的那一个偏偏必须是受难的那一个?
他站在窗前,内心无声地一遍遍怒吼诘问着。
回答也反反复复只有那么一句,人,斗不过天,拧不过命。
手里的烟燃尽了,他想再摸一根,却已经瘪透了。
“首长……”任泰安找了半天想叫他好好去吃一顿午饭,在楼梯口愣了半晌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无端地就想到了自己弟弟牺牲的时候,他的父亲也是没哭半点也没说半个字,却在阳台抽了一整夜的烟,真真是一夜两鬓霜白。他便踟蹰在原地半晌,没有拦着这无声的痛苦发泄。
“有烟么。”俞骁没回头,撑在窗台上把玩那个打火机,蓝橘色的火苗一下又一下窜起再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