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了一身她从未见穿过的黑色衣服,头上没有了道髻,代之以寻常的束发——别人的寻常,却是他的不寻常,他比她认识的他,少了那齐整时的内敛,更像多出了一点入世的情怀。苍白的脸色显得他唇色罕见地红,但细看,那是被变了色的血浸润过的颜色——他受了伤,而且是很不轻的伤,毋庸置疑。
“你……是你么?”她喃喃地道。“你受伤了?”
“没事,而且,我本也准备下山去找你了,怎么你却……”
“这疯婆娘是谁!”沈凤鸣身边人却已然按捺不住。沈凤鸣被这忽然一抽之下,左边身体这四处伤口此刻一起溅血剧痛,加上先前的伤,那是话也说不出来,差一点连呼吸都要没有了,众人当然着急。
“你怎会跟他在一起!”秋葵回过神。“是他伤了你么?放心,既然让我找到了他,我必杀了他!”
“秋姑娘,等等。”君黎身形仍然挡着。“我的伤与他没关系。他受伤也已很重,你暂且放过他,我慢慢跟你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你不是知道我非杀他不可么!放过他——下次又到哪里找他?”
“那么你到底是来找我的还是找他!?”君黎一急,忽地提高声音。
秋葵倒是吓了一跳。君黎好像是第一次这样严厉的口气对她说话。“到底是来找我的还是找他”——这些字词如果不是出自君黎之口,一定会被误认为是吃了醋的小情人在发火,就连沈凤鸣身边那几个杀手都有这样错觉——就连秋葵都快要有这样的错觉,因为他现在,从哪里看,都不是一个道士,不是个出家人,一贯温清的面容错搭了今天的强硬表情,朦胧冰冷烟雨又错搭了他不无狼狈的微微斜乱的发。秋葵,在很久很久以后,都能回想起今天的自己,那一定也是错搭了才会一瞬间就怦怦乱跳的一颗心。
君黎听秋葵一时没了声音,便向身后道:“你们快将他送去城中治疗下。”
“可是……”秋葵见沈凤鸣等真要这样走了,又不由咬紧了牙,只是碍于君黎这样的态度,强忍了,只在沈凤鸣路过自己身边时,狠狠地道:“给我记住,我迟早会取你性命的!”
沈凤鸣这次脸上眼中已经没有戏谑的笑。不是他不想,而是——他真的已经笑不出来。深到几乎见骨的伤在身上,他全部力气都用来抗拒痛楚,才不至于嘶喊出声。哪怕有那么一丝丝余力,大概他都会要对她回以——那在她看来,罪无可恕的那一种侮辱的——笑。
回过头来面对君黎,秋葵才见他的表情缓和一点。
“我……是来找你的。”她轻声地说着,甚至一时不敢与他对视。“我很担心你。”
“我没事。”君黎的声音,回到了一贯的语气。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秋葵口气又理直气壮起来。“要不是我今天看了你的信,我都不晓得你竟妄想杀马斯!”
“我们先离开这里,我慢慢跟你说吧。”君黎指指山门。“万一上面再来人,就不好走了。”
两人回到客栈。恍如隔世,但他真的回来了。摸摸怀里,那个银色的、刻了一个“马”字的圆牌还在。这该算是他的战利品?杀了他,报了仇,他没什么遗憾了。可是毕竟是第一次杀人,回想起来,仍然如同一场恶梦。
我做的究竟对不对?他问过自己。可是想到义父顾世忠,他便已说服了自己。对。我做的这一切,都对。
他在路上慢慢将来龙去脉告诉她——以,张弓长那个版本。在他的叙述中,他只是作为一个看客,而真正杀死马斯的人,是沈凤鸣。
——反正秋葵也不会相信凭他能杀得了马斯。
“所以你就不让我杀了沈凤鸣?”秋葵克制着自己语气。“就因为他替你杀了马斯?但这可是两码事,先前你不是明明也说,要替我找回公道的吗?”
“你已经伤他很重了。”君黎道。“沈凤鸣他……算不上是个恶人。我晓得你受了他轻辱,但那日他也答应过我了,说今后再不犯你。毕竟……他没真的做些什么,罪不至死。”
“你……”秋葵实是想象不到他的态度会有这样变化,一时失语之下,忽地冷笑了声,点头道,“好啊,‘他没真的做些什么’——你的意思是非要等到他真的对我做了什么我才能杀了他是不是?哼,顾君黎!你果然也是男人,你便偏帮男人,你怎体会得到我心里是怎样的痛不欲生!我告诉你,我……我不会放过他。我要报仇,这事本也轮不上你管!”
她便夺门而出,一时气愤下似乎完全忘了自己也给君黎的伤担心了一路,本来还想帮他疗伤的。君黎也是不愿在她面前显得太过虚弱,但这口气哪里还留得久,见她如此,也实在有些气急,想要追去,反又喀出口毒血来。
他没办法,自点心脉周围三穴,防止毒性入心。可是中毒已久,他已是头晕目眩。而沈凤鸣也不晓得被带去哪里了,如今不知人又怎样,就算想解毒,也不晓得要怎样解。
他只能依照单疾泉所说,自己试图运功逼毒。可是心神总是不那么宁定,他想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