漉的水沿着他们的衣服落下来没两下就在地上积成一片小水洼,任泰安胸膛剧烈起伏,“医生,就是他。”
资历最老的赵医生最先反应过来,利索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外走,“跟我来。”
他们马上进了一间诊室,夏棉被放到了床上,赵医生一边洗手消毒一边道:“目前的情况我还要和你解释一下,俞先生的状况非常危急,他的腺体已经在塞国进行了紧急缝合,但是镇定剂和抑制剂已经压制不住这颗腺体,每隔半个小时就会复苏再次面临破裂的危险,所以需要一部分匹配的腺体液进行安定。”
赵医生戴上手套一边讲话一边细细打量夏棉,她昨天接到电话夜里就匆匆赶来仞城,没想到会真的能见到这位让俞骁求而不得辗转反侧的意中人,五官秾艳,身形单薄,有些恹恹的病气。有些担心他待会儿会承受不住那种级别的疼痛。
“我要事先和你讲清楚,抽腺体液原则上是不能打麻药的,抽取过程会非常痛苦,你同意捐献一部分腺体液?”
“同意。”夏棉没什么表情道。
赵医生递过去一份协议,夏棉看也没看刷刷刷签了字,倒让赵医生有些诧异,这毫不犹豫的样子,不是过分心软善良,就是已经喜欢上俞骁了吧。
先抽了血,检验了各项指标,不禁让医生皱眉,体脂率太低了,严重贫血低血糖,倒是这血液里的信息素有点意思。
任泰安在一旁等得一个劲像无头苍蝇似的搓手,来来回回地走晃得人眼晕,褚时立一把将人按下,“没等到首长醒过来,你得先把人给晃死了。”
“首长……”任泰安一说这两个字眼圈又是一片焦红。他跟在俞骁身边有五年,同生死共患难,俞骁严起来是严,对兄弟对战友那是没的说。当年俞骁从一堆兵中一眼挑中了他这个各方面都没什么突出优势的兵蛋子,还屡屡在战场上救过他的命,明明他才是警卫员,俞骁却反过来做了他的工作。他弟弟牺牲那一年,家里拿到一笔巨额抚恤金,按照他弟弟的军衔根本不该有那么多,追查之下才知道是俞骁暗中掏了一部分,却是一个字也没提过。
军中生活,一年抵十年,五年,那就是一辈子的交情,要是因为他害他们首长出点什么事,他就是自裁谢罪也偿还不清。
夏棉换好病号服出来,任泰安蹭地立起来,“抽完了?!”
这一声巨吼,嚎的整条走廊的医患都纷纷侧目而视,平日里那么稳重一个人,现在这么鲁莽,想也是担心到了极点。
夏棉摇了摇头,“我去看一眼你们首长。”
任泰安又要急眼,褚时立一把按住,“我去跟医生说,咱们换上无菌服就去。”
隔着玻璃窗,俞骁那么高大一个人却几乎要被数不清楚的管子和仪器淹没得看不见,监护仪上不断跳动着让人看不懂但却唬得人心惊肉跳的字母和数字。那些机器诚实地汇报他的各项身体数据,不像俞骁,惯会隐瞒缄默。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一个Alpha居然只会对一个Beta稀薄得可怜的信息素发情。
又或者说,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这个Beta的呢。
过去三年的哪一刻?
为什么明明知道他喜欢江雪墨喜欢得要死要活,为什么还要来自讨苦吃呢?
他有什么好,值得这样一个Alpha喜欢?
他能看到的,也只有颈后这颗畸形的、却意外地能用来治愈信息素暴走症的腺体了。
医院走廊里绿色的壁灯散发着幽幽的光,将这种每天上演着生离死别的地方渲染得更加透着冰凉的诡异。
明明晃的灯照下来,人的影子缩得很小,最小的那一个,是夏棉的。
他脑子很空,也很乱。
过往的片段在他这颗混沌了这么久的脑子里,凌乱无序地浮现。
一会儿是俞骁压着他在各种地方兴奋激烈地冲撞,一会儿是俞骁甩给他一台手机说报了网课让他别当废柴,一会儿是俞骁冷冰冰地逼问他江雪墨的下落,一会儿是俞骁随手丢给他一缸金鱼和一包花籽,一会儿是俞骁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连发五枪叫他滚,一会儿是俞骁钳着他的下巴凶狠绵长地深吻,一会儿是俞骁把他压在礁石上任凭他怎么恐惧怎么哭泣都蛮横发泄,一会儿是俞骁躺在他身后轻拍着他的后背说棉棉别怕,一会儿是俞骁坐在他身边的秋千上笨拙地捏着两根银针织毛衣,一会儿是俞骁蹲在他眼前以军人的名义向他郑重起誓,一会儿是俞骁用温柔低醇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我想让你笑着也好好活着,我很想你……
褚时立和任泰安闻到了不算淡的花果味,有些发苦有些发酸。
回头一看,夏棉仍旧木木的面无表情,但满面潮湿。
两个人心中微动。
夏棉!
夏棉。
夏棉
棉棉。
棉棉
棉棉……
无数道低沉的声音在夏棉耳内此起彼伏,一开始冰冷愤怒,后来变得平和淡泊,再后来变得温柔醇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