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时立和任泰安都是Alpha,俞骁信息素里过于浓重的的悲伤自然能被他们清晰地感知到,一贯冷硬强势的人那样弯着腰靠在别人的肩膀上,甚至还在极其压抑地颤抖,如同狼狈落魄的一条断脊狗悲伤绝望地哀求自己的主人能睁开眼摸摸他的头,看得人鼻子发酸眼圈发红,难受得要命。
任泰安这会儿醒过神来,愧疚得厉害,既是对夏棉也是对俞骁,悄无声息地出了病房找医院给重新安排了一套双人病房。
已经是子夜,夏棉昏睡过去超过24个小时还没有醒来,俞骁不安地在病房里来回打转,每隔一会儿就要去请大夫逼问人家夏棉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医生已经把那套说辞重复了无数遍,最后干脆躲起来不见人了。
子夜时分,遥远的几颗稀疏明星闪了几下像是没了电便灭了下去,月亮也藏起来不想见人,几只野猫在春天温暖蠢蠢欲动的夜晚里声嘶力竭,惊得树上安睡的鸟儿扑棱棱地起飞骂街,但这一切都传不进隔音良好的病房里。
俞骁没躺在床上,他一直坐在夏棉的身边,一双眼睛像是血月之夜,猩红又沉郁,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
突然,被他一直收在掌心的那只手细微地颤了颤,俞骁激动地凑上去沙哑地轻唤:“棉棉……”
“唔……”
长睫颤动半晌,夏棉才缓缓睁开了眼,入眼是预料之中的一切,感官却是超出预期的疼痛,他已经Jing疲力尽得没有半点力气去感知了。
那种从灵魂中透出来的倦怠和痛苦将俞骁的喉咙攥得发出“咯吱”断裂的响声,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前额上的青筋暴起,两把锤子一下一下狠厉敲着他的太阳xue。
短短七个月左右的时间,他们两个已经经历三次这样的时刻,夏棉的状况一次比一次凄惨,俞骁握着他的手凑到唇边,寻求安抚似的来回摩挲他的指尖。
干燥起皮的唇瓣摩擦过指腹,夏棉的手指反射性地蜷了蜷。“俞骁……”他的视线往他的胸膛腰腹上落去,纱布从病号服领口中露出来一部分踪迹,“你的伤还没好……回去躺着休息……”
忽然之间,手指传来温热chaoshi的触感,一片一片,迅速蔓延,夏棉抬眼望去,瞳孔微微放大。
俞骁,居然哭了。
滚烫的眼泪顺着他苍白锋利的脸庞一滴滴落下,他的面部肌rou在细微地抽搐着,腮帮子咬得死紧,太阳xue处的肌rou都紧绷绷的,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压抑到令人无法喘息的哭法。
像是大滴猩红的血珠被吹毛断发的利刃之锋凌空削断成两瓣,血淋淋地滑过那锋利锐利的面颊,直截了当地让人感受到他鲜血淋漓的痛苦。
夏棉仍旧看不清俞骁原本的脸庞是什么模样,但不妨碍这无可自抑的悲痛清晰深刻地传递过来。
他没见过俞骁哭,或许是在他的印象里,这样一位严肃冷硬、坚毅刚强、挥斥方遒、叱咤四方的大将军应该从不会有这样的软弱时刻。
明明是枪林箭雨里踏着血海尸林走过来的人,明明是遍体鳞伤却眼都不眨地奋勇杀敌的人,怎么此刻就忍受不了地哭了呢。
夏棉的手动了动,手指轻轻擦过他两颊的水渍,“腺体还疼吗?”
温软又沙哑的声音像是春日沉醉的晚风,每一吹,就将俞骁的心拂得越来越皱。
“我宁可直接死了……”这句话沙哑得已不似人声。
“你不是说……要保护许许多多个像我一样的人吗……你死了,怎么保护……”灯光下,那双眼睛疲惫得不像样,却是如此的澄净透亮,仿佛无论经历多少磨难坎坷都不会沾染丁点污垢杂质和人间沧桑,轻轻柔柔地落进俞骁眼里,一下子就让人泪shi满襟。
俞骁得到了他一直想要的来自夏棉的守护,却是如此的痛苦不堪,他爱恋着那火一般炽烈、水一般柔软的毫无保留的盛放姿态的时候,却忘记了,张开双臂挺身而出的人,是会受伤的。
他是军人,每一次的战斗都抱着必死的信念,奋不顾身地厮杀、视死如归地搏斗,在战场上英勇就义被认为是上天宝贵的馈赠,被认为是军人至高无上的光荣。
但是,这种信念早就因为夏棉的出现丰富了厚度,既要慷慨赴死也要热切求生,因为他还有一辈子想要和夏棉缠缠绵绵。
可这信念到今天再不能坚定再不能纯粹,他的腺体认准了夏棉,他的心脏认定了夏棉,他的生命绑定了夏棉,一朝横行无忌地肆虐让自己的腺体受伤,心软如夏棉纯善如夏棉,便会为此替他在鬼门关里走一遍,刀山火海,油煎火烹。
他不不知道在以后的战斗里他还会不会大义凛然无所畏惧地玩命,他有了牵挂,长出了软肋,有了心头软rou,便有了掣肘,有了顾忌,束手束脚,前瞻后顾。而他居然为此,想放弃这天生的使命,想脱下这一身融进他皮rou里的军装,想擦去这嵌进他灵魂里的两个大字——军人。
只为了一个人,只为了他的棉棉。
他不想再保护成千上万像夏棉一样的人,只想不辜负他唯一一个绝无仅有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