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流到他跟他要星星的那个晚上,他一定会更温柔地拥他入怀,亲吻他的每一寸眉眼。
或者倒流到他们初遇的那一天,他一定会将此刻的情愫如同调钟表的指针一般,将它拨进胸膛下迟早会滋生的地方去。
最好,能倒流到夏棉与俞骁相遇之前,他会抢先蛊惑这朵小花,将他护在身前,一路前行。
林岑朗怀着满腹心事,缓缓打开了文件夹。
资料不是很翔实,所以不太多,但他却从上午看到了下午。
一开始,他根本没想费心调查夏棉的过往;后来,他下意识地逃避着那些与俞骁密不可分的过去,命令自己不许探究;再后来,派出去的人杳无音信。
而现在,夏棉的过往赤裸裸地躺在他眼前。
遗弃。
孤儿。
墨墨,哥哥。
哥哥,墨墨。
暴力,哭泣,血色。
穷困潦倒。
千篇一律。
等待。
肮脏,腐朽不堪。
PTSD。
病期,十一年。
林岑朗突然感受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心如刀绞。
这些鲜血淋漓的字眼,像是夏棉在噩梦里断断续续的呜咽,浸透了经年的悲凉与绝望。
不幸的是,那些不是噩梦,而是真切的过往。
怕疼的背后,不是娇柔脆弱,而是狰狞血腥的过往。
它们在夏棉身上留下的痕迹,如同他身上怎么也无法完全消除的伤疤,在每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恐怖地阴魂不散,甚至在他清醒的时刻,化作可怕的幻觉,如影相随。
岑家人多多少少都得涉猎医学。他当然知道,PTSD意味着什么,却不知道病史长达十一年的PTSD到底意味着什么了。
医学史上,能熬过这种慢性绝症的病人,超过五年的,几乎都闻所未闻。
十一年。
那已经是夏棉的短暂又漫长的半生。
林岑朗指间夹着烟,手无可抑制地绵长地抖起来,积起来的烟灰已经长长一截,窸窸窣窣地落到了桌面上和他的裤管上,却怎么也送不进唇间。
“艹——!”
他突然怒吼一声,将烟头生生用指腹碾灭,皮肉被烧焦时尖锐的疼意叫他瞬间冷汗涔涔,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
懊恼和后悔像无尽的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除却生理折磨,林岑朗劣迹斑斑的过往——那些他最善用的精神蹂躏,对夏棉来说,简直就像是精准的靶向毒药,足以将他脆弱不堪的精神彻底击溃。
他记得他那时恼羞成怒后满腔恶意的讥嘲,他对他说:“俞骁玩烂了的玩意儿,我嫌脏。”
他记得夏棉对他避如蛇蝎,然后他将夏棉一脚踹得心脏骤停。
他记得,他扔破布娃娃似的将夏棉扔到地板上,残忍地叫他看完了一段永远无法追溯的过往,然后像条狗一样膝行着跪到了人的腿间。
他记得……
罪行如罄竹难书。
戚远鸥说什么要生辰八字,哪知道夏棉是个穷得连生日都要靠别人施舍的人。
他说夏棉很不容易,哪知道夏棉飘摇的一生从无晴光,布满了风雨。
他曾嫌他小家子气,哪知道这个人是真正的一贫如洗,江雪墨真的是他仅剩的、唯一的全部。
叶寒宵将他唯一的宝物弄碎了。
俞骁将他们之间紧密的联系斩断了。
林岑朗将他夺过来之后,精准地踩在了他所有最深切脆弱的痛点上。
他们只顾着自私,只道伤口会愈合,却不过问那些经年累月的陈年旧伤,是否就像深入骨髓的风湿一样,看似已经愈合,却总在潮湿阴冷的天气里,疼得人辗转反侧。
可笑的是,他们知道,但他们总是自私。
可笑的是,林岑朗深深的自我折磨着,哪怕他知道这朵花是真的马上就要凋零了,也舍不得还回去。
因为,他总是自私。
他只能告诉自己,他会对夏棉更好,比俞骁对他还好一点,比江雪墨对他还要好一点。
会很好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