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鸥原本没对林岑朗感到抱歉,他没那个资格。却在那一刻,情不自禁地对林岑朗感到同情。
时隔很多年,再想起时,戚远鸥觉得,林岑朗当时或许不是冷傲,他只是刚刚病过,很不舒服而已。
但后来,这些细微的差别,旁人已经很难分辨了。
玩世不恭、似有若无的冷淡笑意像是长在了他的脸上,让人分不清楚,他刚刚是不是因为信息素暴走,难受过。
戚远鸥的爷爷有点异于常人的本事,信奉因果轮回,戚远鸥自小也被教导得待人温和宽厚,无论对方他个人喜欢与否。
这种习惯已经在经年累月和潜移默化中成了他的本能,日久天长,有时,他自己也分不清对别人,他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甚至对于林岑朗的关心,都带了不知多少的习惯性的温和和善意。
而对此,他知道,林岑朗其实也清楚。
戚远鸥恍惚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喃喃了句:“抱歉。”
他也不知道是为了刚才的话,还是为了什么,他只是感到很抱歉。
他将处理好伤口的手放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戚远鸥说:“小朗,你有没有他的生辰八字,我帮你看看。”
戚远鸥轻易不做这种事情。
这时候说出来,莫名也带上了弥补和道歉的意味。
但他的确是想开解开解眼前的人。
有钱的人都很看重风水命理,无非是想寻求捷径,或者想福泽绵延运势亨通。但这种事看多了,对他们自己不好,况且,因果轮回这种事情,哪是那么容易能说清楚的,人心都是复杂无比的物件儿,黑白灰之外还有更多模糊不清的色彩。
除非实在无法推脱,否则他也只是说几句别人爱听的吉祥话而已,心理安慰么,很容易。
过了很久,林岑朗才慢慢吐出一句:“我不信那些,你知道。”
戚远鸥叹了口气,他看出林岑朗的动摇,却不揭穿,只是温声道:“只是看看而已,又不碍妨什么事,信不信还是在你。”
“我原先是不大担心你的”,戚远鸥转着眼前的杯子,“你是个福泽深厚的人,没什么太看重的东西。虽然于人情上,匮乏了几分,但好在你生性凉薄,不在乎什么。”
“运势,讲究的就是一个随性、通透”,他看向林岑朗,眸子里带着点复杂不明的东西,“最怕贪念和偏执。”
又过了许久,林岑朗落下轻飘飘的一句,似是叹息:“无妨。”
戚远鸥没再劝他,他陪着林岑朗喝了一会儿,天色就渐渐暗下去了。将近两个星期没好好休息过,喝了点酒,倦意渐渐上头。
又不放心林岑朗,只能强打着精神作陪,在座位上昏昏欲睡。
猛地摇晃了一下,他一个激灵,发现自己方才居然不知什么时候闭上眼了。
而身边的位置空无一人。
他环视了一圈,边往外走边给林岑朗打电话,一连几个都无人接听。林岑朗喝了不少,戚远鸥担心他酒驾。
他捏了捏眉心,暗骂一声,问前台有没有见。
“刚才一位先生送他回去了。”
戚远鸥点点头,有代驾就好。
“林先生,已经到了。”沈佑通过后视镜看后座上的那个人,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车窗开着,林岑朗撑着下颌,狭长的眼眸半阖着,似在假寐,晚风将他的发丝吹得微微拂动,气压却显得格外的低。
他不说话,沈佑只好又绕着小区缓缓兜圈子。
他的手机屏幕以极高的频率闪烁着,剧组群里又在发红包,间或伴随着经济人几条叫他记得提一下给他加戏的信息。
他又瞥了一眼林岑朗,唇畔带了一抹似有若无的自嘲。
剧组收工早,又遇上导演生日,一群人便去了附近的这家会所聚餐,撞上林岑朗是意外。
说起来,从上次在夜总会见过之后,他们也已经很久没见了。有时候恍然想起上次那个倒在血泊里的孩子,还有些心有余悸。
看这样子,不知道今天又教训谁去了。
林岑朗很残忍,接触过,便知道,名副其实。
沈佑以前跟着他的时候,时常被他的恶趣味和喜怒无常的脾性整得苦不堪言。但除此之外,林岑朗实在是出手很阔绰,金钱、资源、奢侈品,眼都不眨。他本身毫无背景,能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到今天这个位置,林岑朗其实功不可没。
也或许,对圈子里的很多顶流来说,都功不可没。
但不是只要成了顶流,就一劳永逸没有烦恼了的,种种潜规则如同他们身体深处的肮脏龌龊,如影相随。
流量、话题、热度、资源、作品……种种东西,只需要更殚精竭虑,去保持,去获取。
绕了几圈之后,沈佑缓缓将车停下,“林先生,到了。”
这回林岑朗下车了,他步子很稳,走得却很慢,沈佑抬起他一条手臂放在自己肩上,一条手臂搭在了他的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