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低调点。”
窗外的光景急速掠过,手掌中的刺痛一会儿尖锐一会儿发钝,血液将他的手浆染得黏腻而触目惊心。
汹涌激烈的怒气过后,是深刻刺骨的嫉恨和难过。
林岑朗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也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他这样的人,从来不会对什么东西有太深的执念,通常还没想要,就已经有人捧着送上来了。
但夏棉不一样。
林岑朗起初只是想把这个小玩意折磨得风声鹤唳,委顿不堪地带到俞骁面前去,叫他在无能与自责中痛心疾首地死去。
只是一时起意的恶趣味而已。
他一条路走到黑的同时,发现自己被困住了,重重包围,叠叠迷障。
原来,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夏棉蛊惑了。
见他难过会难过,见他开心会开心。
见不到他,会想念得辗转反侧。
忧他所忧,伤他所伤。
夏棉使他第一次明白,感同身受,叫做爱上一个人。
闻到这高纯度高浓度的香气的一瞬间,妒火铺天盖地。
可比妒火更猛烈的,是尖锐刺骨的,心疼。
充盈在鼻间的气息犹如实体,堵得他喘不上气来,痛意猛烈到他差点立不住。
那么多的腺体液,该是偷偷积攒了多长时间,又该多少次痛昏过去又冷汗涔涔地独自醒来。
手上仅仅是被割伤了,就疼得火烧火燎的。日复一日洞穿腺体的滋味,又该是如何呢。
林岑朗是病体缠身的人,最明白疼痛对一个人的折磨,烙下的痕迹有多深刻。
夏棉多怕疼,他也知道。
他在每个午夜梦回的噩梦里哭,在每次酒精作祟的光景里哭,
脸颊贴着他的掌心低声哀求,
说,不要让他疼。
清醒时,又心甘情愿地为一个可能会永远将他忘记的人,咬牙忍耐,奉上珍稀的腺体液,默然无声。
不要让他疼。
不要让他疼……
林岑朗忽然低头闷笑起来,渐渐笑声越来越大。
他让他在疼痛中失去了孩子。
在疼痛中失去了亲人。
失去了爱人。
他们把他摁在手术台上,刺破了腺体,割开了腹部,摁进水池里,踹倒在地上,将膝行如狗的人,扔进了海里……
岑鹤回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他的孩子居然是你们给弄掉的?”林岑朗撑着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第一次拿到腺体液那次?”
“哈哈哈哈哈……”
“这就是哈哈哈——这就是、天意吗哈哈哈——”
“只是恰巧而已,要怪就怪他运气不好吧”,岑鹤转着方向盘,“你也没资格阴阳怪气。”
“就是为这个才闹腾的?”她注视着后视镜里问道。
林岑朗渐渐不笑了,他安静下来,眉宇间笼罩起一层淡而不化的阴郁。
“俞战给你的东西,没看?”
“我什么时候说过”,林岑朗的唇角似有若无地勾着,噙着淡淡的讥笑,“要配合你们了?”
“他的身世,你自己查是查不出来的”,岑鹤一路开进了中央公园,“俞骁把那些东西抹干净了,里边的东西,是曾经为他治疗的心理医生交代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医生被处理掉了,U盘里的是仅剩的线索,感兴趣就看看。”
车子稳稳当当停下,岑鹤转过身来,“我就不上去了。”
林岑朗缓缓打开车门,岑鹤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又喊住了他:“小朗。”
林岑朗的背影一顿,没有回头。
“我可以为他动手术,你也看到了,俞骁的手术,成功了。”
伤害造成了就是造成了,没法弥补,也永远不可能消除,能消除的,只有记忆。
林岑朗鲜血淋漓的手轻轻颤了颤,没说什么,离开了。
红色的数字节节攀升,数字在39停下。
电梯门开开合合,忽明忽暗的光影将他的面容掩映得晦暗不清。
在门再一次紧闭之时,他抬手挡住了,在电梯上留下半个血糊糊的印子。半个身子探出去的时候,顿了顿,血肉模糊的手掌紧攥了一下,又回了电梯里。
他没办法面对夏棉。
暂时还不能。
现在早就不是他一个不顺心,就能对夏棉肆意拳打脚踢,百般蹂躏的时候了。
别说他哭了,现在就是他皱一皱眉,林岑朗都会感到无法克制的心疼。
他将那只攥着半截碎玻璃瓶的手缓缓在眼前摊开,又持续不断地收紧,血液源源不断地涌上来,伴随着浓郁不散的香气,似有若无的阴霾在他眼眸里悄然弥漫。
就算残破不堪,也要血淋淋地握在手里。
他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