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人;提着鞋,站在夜灯下,忽然感觉他的世界,从脚上斑驳陈旧的球鞋,一路皲裂,令他落进了深渊。
温和天候,他竟浑身寒凉。
凉得彻骨。
杜言陌知道,那个人没错,也没多想。他只是……有这个能力、这个余裕,大方施予。他是大人,自己是孩子,一个连吃饭钱二、三十块都要斤斤计较的孩子。
那天,利曜扬问他:「你能给他什麽?」
他嘴被摀住,不能答,他想回:至少不会令他割腕。可这问题,很现实,至今他仍不停想:他能给他什麽?
什麽都没有。
连这副身躯,都是受之父母。只一颗心,在对方温柔照护之下,逐渐倚了过去;可这人需不需要,又是另一回事。
当下,杜言陌只能极力压抑。他很想把人就地办了。只有褪去文明假象时,他们才无任何差异。他该把两人关系定位在那儿就好,这样他就可以像先前一样,坦然接受他请吃饭的好意,甚至能愉悦地收下这一份礼──不论喜不喜欢。
可他却那样不留情面地做了拒绝。
「我很困扰。」他说。
是真的,非常非常困扰。
我什麽都给不了你,你却什麽都能给我。
那人一听,露出彷若被打了一巴掌的表情,随後跑了。这瞬间,杜言陌便知自己犯了错事。他没追成,只因脚步沉重,心里一片惶然,他杵了很久,颓然坐回公园椅上,再度把鞋子拿了出来。
崭新的鞋。设计、功能、材质,俱是一流的。
其实,他应该温和一点,笑纳就好;这个人就会开心,皆大欢喜。不是做不到,而是很擅长的。面对继父偶尔的好意,他也能客气礼貌,并且适当展露自己喜悦的心情。妈妈很欣慰,全家和平,只要他配合、只要他配合……
他做不到。
做不到……在那人面前,虚伪地压抑自己真实的心情。
他握着鞋,深吸口气,终於把脚上旧鞋褪下。
杜言陌把旧鞋好好放进新鞋的盒子里。他曾听人讲过,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失去的过程;他失去了父亲,已经无可挽回,万万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人。
他套上新鞋。
尺寸无误,十分契合。他站起来走了走,试图跑了下,居然连咬脚的问题都不存在。鞋头应该撑过了,他脚趾比常人要宽,即便尺码正确的鞋,刚穿第一两天,前脚仍会疼一下,这次的不适感却微乎其微。
合脚得,像穿了一辈子。
那人连送他礼,都送得这般细致周到。
他那麽好,那麽那麽地对人好,一想到他或许被自己无聊的尊严伤害了,杜言陌便胸口疼,苦闷得难以自已。
他掏出手机,拨了电话。
没接。
可他不放弃,一直不停、不停的拨。
拨了几回,他越发无力,手指发颤。原来要断,如此简单──另一个人不再接收你传递的讯息便行了。他发讯:「请你接我电话。」
没回。
到这个地步,原则、坚持,通通是浮云。他讨好地打了三个字:「对不起。」
对方却一下子看穿他的侥幸,回道:「为何道歉?」
可杜言陌松了口气。这个人,倘若要真跟你绝了,那连简讯啥的一概不会多看一眼,遑论回覆。
他提起精神,依着微薄记忆,来到安掬乐家宅楼下,果不其然──他在。
安掬乐几乎是用一种急躁而不可信的迅速,扯开窗帘。
他不见他,没关系,他等。
第一个小时,他知安掬乐还在恼,尤其自己贸然来找。可杜言陌只能用这种方式赌他心软;第二个小时,他开始心慌。
他甚至巴不得下一场倾盆大雨,那样无论如何,他都会撑把伞来给他。
第三个小时……杜言陌已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
他只能等。
因为不等,他只能失去。
终於,安掬乐出现了。
在这段时间,杜言陌百般设想自己应该怎样反应才不会惹人心烦,可最终他只能依随本能,紧紧抱住对方。他不想用这般悲怜的姿态,讨取同情,可是……没办法。
他太害怕。
怕得像历经百般劫难的人,只能抱住喜欢的人,索取真实存活着的安慰。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请你,不要不要我。
时间晚了,十一点钟。安掬乐想让杜言陌回去,但後者完全不依。他宽大而黝黑的手从头到尾紧捉安掬乐不放,在街灯探照不到的地方,一直不停地亲吻、不停地拥抱。
安掬乐从来拿他的执拗没办法,坦承心思後,更加无法。下这步决心,比他决定要爱更加困难,可他忍住额疼,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去我家吧。」
他们先去了便利商店,给少年买牙刷及换洗内裤。安掬乐在饮料柜前挑了橘子芬达,看见杜言陌站在保险套柜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