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雨知时节。惊蛰前后,一场又一场的春雨悄然而至,笼罩着下运河大地,像芭蕾舞女的裙一样,就在你不经意间便肆无忌惮地张开,却又不带任何声息;又像飞天女的彩绸漫天飞舞,满目轻盈,你伸手却触摸不到她;更像写意的画师,把七彩的笔涂抹得满世界都是。太阳呢,更多的时候总是笑眯眯地高挂在天上,就像一个慈祥的老人呵护着自己孩子般温暖着大地。于是,天更蓝了,水更清了,树更绿了,花也更艳了。
麦苗们争先恐后地“咔”“咔”拔节,舒展着憋屈了一冬的身躯,不时迎着春风跳起欢快的舞蹈;麦田埂上,是一棵棵肥硕的蚕豆苗,通身碧绿碧绿的,方型的嫩嫩竿jing,椭圆型的厚厚叶片,也在迎风起舞。叶柄根部,对称地开满了花,淡白或淡绿色的花朵,紫黑色的斑纹,极像一只只飞舞的花蝴蝶。她们开得是那样的淋漓尽致,那样的骄横跋扈。蛰伏已久的巨大生命活力,一但得到春雨的滋润,春光的明媚,怎么能不肆意张扬呢?
小鸟们呢,大多是你追我赶地嬉闹个不停,也有一两对情侣们躲在一边窃窃私语,间或发出一两声清脆的鸣叫。牲口悠闲地啃着路边的青草,遐意的甩动着长长的尾巴,全身充满了耕种春光的激情。人们也是如此,男女老少的身体里都充盈着勃勃的春情。
“嘟——”哨声一响,生产队长赵永田的大嗓门便亮了起来:“哎,收工了!”
顿时,正在麦田里拔草的大嫂小媳妇和姑娘们像得到特赦一样,纷纷艰难地直起身来,先伸展伸展因蹲得太久而压得有些麻木的腿,再用拳头伸到背后捶捶酸痛的腰,然后解下头上的方巾拍打拍打身上的尘土,这才一个个拖着疲惫的身体向家里走去。
“月娥姐,快点走啊,天都快黑啦!”
“哎!来啦,你们先走,我要解个手。”
李月娥不紧不慢地拍打着方格春秋衫上的尘土,没舍得用头上的那顶崭新的红方巾,而是直接用手啪啪地拍。
方巾是一种用棉纱纺织而成的头巾,六十公分见方的样子,质地分棉、晴纶等多种,颜色有大红、大绿、天兰、鹅黄等极其鲜艳的色彩,也有四周带方格、暗条或带流苏的,种类繁多,花色各异,是下运河妇女们的唯一装饰品和重要的劳动保护设施。不光漂亮,作用也大,一年四季,女人们可离不得方巾。
春天,用它来抵挡料峭的春风,你可别小看了这春风,乡下女人不懂得文人笔下春风吹开花千树的浪漫,但她们却知道春风裂牛额的古训,就是说春风能把牛的额头吹裂,你说厉害不厉害?夏秋两季,用它来遮挡似火的骄阳,倒不是怕脸晒黑,而是头晒昏了容易中暑休克;冬天呢,用它来御寒,柔软的方巾贴着冰凉的耳朵和脸皮,温暖极了。
扎方巾也有技巧,大多数人就是将方巾对角一折,成等腰三角形的样子,再捏着三角形的底边上的两只角朝头顶一举,成倒三角形的样子裹在头上,两只角在下巴一扎就万事大吉,这是最简单的扎法;浪漫点的女人,在方巾裹在头顶时,尽量地朝额前拉,裹住前额后不直接把两只角扎在下巴,而是在耳边绕到后脑勺扎起来,这就别具一格了,有了维吾尔妇女的韵味。
因此说,方巾对下运河的女人来说至关重要,男青年偷偷送给心上人的礼物,大多选择方巾。
李月娥的大红方巾,就是她老家那个和她相好过的男同学偷偷送给她的,她怎么可能舍得用它来拍打身上的尘土呢?
李月娥故意拉在众人的后面收工,并不是真的要解手,她是看中了麦田边上那块绿油油的黄花草地。
尽管还不到季节,但不知什么原因,那块田里的黄花草长得郁郁葱葱的,根本不像别的田块里的长得稀稀拉拉还带着枯黄的叶子。下运河水乡的人都知道,黄花草的学名叫苜蓿,也叫三叶草,但大家都习惯叫它秧草。作为绿肥,是大积大造自然肥料的优质原材料,每个生产队都要种上好几块地,用来沤塘造肥。麦子一割,便要插秧,水稻田的主要肥料就靠它了。因此,它也是集体物资,没有生产队长的允许,别人是绝对不能碰它的,尤其是在刚刚蓬勃生长的时候。
但是,清明一过,它就象身体里注入强劲的刺激素一样,发了疯似地拼命朝上长。到了它在田里长得郁郁葱葱、铺天盖地的时候,社员们下工时便顺带揪上一把带回家,全队的上空便弥漫着一股青涩的草香味。
赵永田拍着屁股大声叫骂也没有用,他家的锅里也正炒着碧绿的黄花草,他的叫骂也不过是做做样子。
其实黄花草并不好吃,又没有油,吃进肚子里嘈人剐心,可总比没得吃要好吧。
黄花草也就几天的光景才是鲜嫩的,当开满金黄色小花的时候就开始变老了,过几天牵藤疯长,老得牛都啃不动,谁还稀罕它呢。再说了,集体也不在乎社员们揪点,能揪多少呢?赵永田主要是怕挨大队书记李宝库的批。你别看李宝库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实际上是个“笑面虎”,肚子里的歪歪不少,整人很有一些手段,生产队长和社员们都怕他。
收工的人们都陆续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