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颤颤悠悠的睫毛尖上忽闪啊忽闪,轻易地能勾起人简单而纯粹的心动。
林岑朗凝视着夏棉的侧脸,看得有些出神。
他乘过不少次船,第一次发现大海呼吸的余韵是如此的漫长。
他的发丝随风飞舞着,搔挠着他的面颊、耳朵和眉梢,和着海风一浪一浪一波一波灌入他鼻腔的属于夏棉的香气,也在源源不断地隐秘地侵蚀着他的意识,叫他有些兴奋,也有些意乱情迷似的混沌。
“没那么难受了?”他还是没忍住,五指微微蜷曲,用手背和指关节在夏棉的脸上轻轻蹭了蹭。
夏棉的睫翼轻颤,缓缓阖上了。他轻轻低低地嗯了一声,纵然眼里是汹涌而来的幻象。
他习惯了,不难受。只是很疲惫。
“你在芸城长大?”林岑朗突然问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他撑着栏杆偏头看着夏棉,与他手臂挨着手臂,靠得很近很近,夏棉出乎意料地没有嫌恶地躲开,这让林岑朗的眼角眉梢褪去了邪气凌厉,变得越来越柔和。
其实他想问的是,遇见俞骁之前,夏棉在哪儿。当那两个字涌上喉间的时候,他又本能地闭上了嘴巴。
夏棉闭着眼睛,广场上起飞时宛如珙桐花的白鸽,大片洁白如云的棉花田,泥泞小路上勾肩搭背谈天说地的孩子们,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咯吱咯吱的脚步声,窗外此起彼伏长长聒噪的蝉鸣,追着人满街乱跑的小狗小猫,以及笑眼弯弯如月的少年……都像海浪一样,急速滚滚而来,在他紧闭的眼眸里汹涌澎湃。
“不重要。”
夏棉动了动,把额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面颊掩入一片阴影里。
“我记不清楚了。”
林岑朗眉心拧了一个小驼峰。
明明他记得清清楚楚,每个细节,甚至包括他上学路上随经的一朵小花。林岑朗确定。
“那你哥应该记得?”
他不是不能自己去调查,只是想和夏棉说说话,想听夏棉亲口述说过往的一切,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才养出了这样一个人。
于是,他只能这么用老手段警告威胁了,纵然,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能怎么办呢,夏棉早就不是那个他在不悦不爽时能随意拳打脚踢肆意惩罚报复的人了,通身的戾气怒火都敌不过这人受了委屈佯装冷漠坚强时带给他的宛如心尖被手指拧掐的疼痛酸涩。
似乎静了一会儿,夏棉果然开口了,他仍然埋着头,声音听起来模糊又沉闷,“不在芸城,在温城。”
“很小很普通的地方,有钱是现代魔都,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没钱是公交,棚屋,泡面,出租房,是朝五晚九,抢不到又打不完的零工。”
“很普通。”
“没什么值得记忆的。”
他的声音有些细微的沙哑,越来越低,听起来像是自言自语。
温城吗。
就是凭林岑朗出色的记忆力,他也是在脑海里搜索了两三遍星际地图,才想起这么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小地方。
“你父母还在温城?”
这次,又静了许久。林岑朗才听见夏棉缓慢温吞的声音:“我只有一个哥哥。”
林岑朗哑然片刻。他用指尖一下一下轻轻敲打着栏杆,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才慢慢道:“父母不是什么必要的东西。”
“后来呢,怎么去了仞城?”
在夏棉圈起来的阴影里,他抿着唇,唇角有些细微的颤抖。开口之前他吐出口长长的浊气,喷洒在他胸前一小片衣襟时,将那里扫得潮湿。
“……阴差阳错而已。”
他把眼睛埋在手臂上不经意地蹭了蹭,突然抬起头来。林岑朗兀地与他视线相撞,才发现他的眼角绯红一片,大而亮的眸子湿漉漉的,充盈着海上缥缈丰沛的水汽。
“我情愿我从没出现在他生命里,所以……”,夏棉别开视线,望向海面,目光悠远而涣散,放在栏杆上的手紧握后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才低声呢喃似的道:“不要问了。”
他的表情,语气,信息素,和肢体语言,都在说,不要问了。
仿佛那是一件令他很痛苦的事情,以至于他甚至大胆拒绝了林岑朗,只为了从痛苦中自保。
林岑朗本该继续追问下去,可他从善如流地缄默了。
他发现夏棉是个过于不把自己当回事的人,他把俞骁所遭遇的一切不公正,归罪于自己。虽然他嘴上对李岑朗喊打喊杀,说他们才是罪魁祸首。而实际上,他恨着自己。
他的心蓦地揪紧了,他想起了他让夏棉眼睁睁地看完了他哥哥被凌辱的画面,从头到尾,一帧不落。而夏棉刚刚告诉他,那是他唯一的亲人。
明明夏棉才是受害者,他却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
林岑朗忽地明白了这件事情。
他看着夏棉半边瘦削到模糊的侧脸,发现他那一对深嵌于他脸颊的酒窝似乎不见了。
或许不是不见了,而是再没有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