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战表哥。”林岑朗也没有半点意料之外的样子。“怎么,姨夫要找我训话?”
“姨夫”两个字他咬得很重。
“训话不敢”,俞战音调平平:“只是好久不见,请表弟前往一叙。”
“司令还真是事务繁忙,这么点时间都要见缝插针。”林岑朗似笑非笑道,听到那两个字,夏棉终于偏过头,向俞战望过去。
他直觉这是俞骁的家人,而林岑朗口中的司令,应当是方才他在拍卖会场入口见到的那个人。
没有证据,没有缘由,只是一种莫名其妙,又无比清晰强烈的直觉。
夏棉看不清俞战的长相,却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递来的骨子里的清冷淡漠。其实,无论是长相还是身形,俞战都更肖似温长静。他很高,却有些瘦削,不似常年风吹日晒的俞骁,他常年埋头在实验室里,不见日光,皮肤有些缺乏血色的苍白,淡淡的青黑色蛰伏在两片眼睑下,显得神色更加恹恹疏离,好似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是很忙。”俞战淡淡道。
林岑朗牵起夏棉,转身,“是吗,那就不打扰了。”
“关于家兄的事情——”身后的俞战不紧不慢地开口。
夏棉浑身一颤,松开了被林岑朗握着的手。林岑朗多看了他一眼,停下了脚步。
“父亲想当面向你道谢。”
林岑朗回头,挑高了一侧眉梢,有些玩味,“哦?”
夏棉的脑袋乱哄哄的,海风和海浪声忽然变得很嘈杂,一声声钻入耳道,鼓噪着耳膜,回荡的全是俞骁,俞骁,俞骁俞骁俞骁……
一定是俞骁。
他怎么了?
俞骠为什么要向林岑朗道谢?
他们对他做了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来,方才的冷漠也好,心不在焉也罢,全都消散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直白的惊恐和慌乱。
林岑朗微微眯起了眼,眼底一片黢黑,像是看到了什么刺眼的东西。
“那么,表弟,请。”他加重了“表弟”两个字,目光从夏棉这个“外人”身上淡淡掠过,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林岑朗没动。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夏棉,看不出任何情绪,“我叫管家接你回房间。”
转身刚走出去两步,忽然感受到衣摆被一股力量向后牵拽拉扯。
他顺着手臂一路看下去,停在那只拽着他衣角的手上,又抬起眼眸,对上一双极好看的眼睛,晃动着细碎无声的央求。
同样的,几乎是一瞬间,林岑朗就改变了主意。他牵起夏棉的手跟上了俞战,声音冷冰冰的:“你自己说要去的。”
他们七拐八拐,上了一处视野极好的看台,稍一抬眼就能俯瞰整个船身和辽阔的海域,正对着他们的前方,露天拍卖会场还在进行中场表演。
夏棉一眨不眨盯着廊桥的尽头,冷汗从他的额角、脖颈和手心源源不断地冒出来,林岑朗忽地把手挤进他的指缝中去,十指相扣。
俞骠和一群人坐成一圈,一边打牌一边谈笑着什么,隔着长长的廊桥听不甚确切,但从他们脸上的笑容来看,应当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走近了,才发现,除却岑鹤、温长静、应卯等人,刚才被林岑朗抢先拍下拍品的几位政要巨擘也都一一在列,只是,戚家来的不是戚远鸥,而是他的大叔公戚家现任的家长而已。
俞战把人引到后,自己转身走了。
“小朗,花大手笔给叔叔伯伯们捧场,转眼不见人影儿”,俞骠深吸一口雪茄,吐出一圈圈白雾似的烟圈,抖抖烟灰后朝对面的岑鹤点了点,笑着看向林岑朗,“你这几位叔叔伯伯可都找我和你母亲要人呢。”
这话说的,让人以为林岑朗是他的麾下。
“是么?”林岑朗的视线在几位长辈身上逡巡一圈后,最终在岑鹤和俞骠身上意味深长地来回打转,“各位叔叔伯伯不去找我父亲要人,怎么找到姨夫这里了?”
岑鹤未有半分异色,不冷不热地看了一眼林岑朗,扔出去两张牌,“对K。”
“自然是听说你的那些事,跑来向我打听了。”
林岑朗眯起眸子。
“最近常听司令夸你,说你为了俞骁的事忙前忙后出了不少力”,戚远赫一边叼着烟,一边物色着手中的牌,头也不抬道。
夏棉晃了一下,林岑朗眼疾手快地从背后扶住了他的腰,才防止他腿软得倒下去。
“对A”,应卯甩出去两张牌,接腔道:“可不是,逼得我和俞战冒着生命危险亲自去塞国接人”,他举起右手捏起拇指和食指,表情和语气不无夸张道:“弹药就擦着这么点距离从我们头顶上飞过去,我发誓,就这么点距离。”
林岑朗立马感受到两道直勾勾的视线。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俞骠一眼。
“行了,夸张,都说多少遍了。”温长静压下两张牌,责备道:“当弟弟妹妹的,救自己哥哥不是分内的事么,还用得到别人说?”
林岑朗像个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