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个小伙因为高原强烈紫外线而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个欢快的笑容,像遇见同伴的小狗在晃尾巴。
他不会说汉语,虞啸卿不会说藏语,两个人连说话带比划地交流。好在有些词的发音,藏语和汉语是差不多的。虞啸卿说他要去拉萨,有人在等他。那个年轻人摇摇头,用手指头做出来小人儿模样,在地上跑,然后自己躺在地上学着快累死的狗或者骡马大喘气。虞啸卿很生气,觉得他在戏弄自己,但对方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没道理骗人,于是沮丧地坐在火边,拿树枝去戳没有燃着的潮湿牛粪。
晚上两个人睡在一个帐篷里,盖着那件肥大的藏袍。虽然对方没自己高,藏袍却长很多,甚至能盖住他的脚当被子。帐篷也小,两个人挤在一处,两个大男人烤得彼此暖烘烘的。虞啸卿不习惯和人一起睡,背对着他想自己的心事。那人倒随遇而安得很,后半夜把腿脚都摊到了他身上。年轻的汉人气呼呼地把他的手脚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
小狗收拾行囊准备走。虞啸卿问他,拉萨?他摇摇头。
虞啸卿便不再亦步亦趋,直接拦住了他的去路,说你得带我去拉萨,不去拉萨,能回国道也行。国道,国道你懂吧。这几年修的那个大路。很多游客那个。青年不为所动。
他急得从身上搜刮值钱物件,可是为了轻装简行基本上没带什么,只掏出几张寒酸的钞票。他把钞票往心眼不坏的小狗怀里塞,说我给你钱,我知道耽误你时间了。等我找到我同伴,他们会给更多。
那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抖了抖袖子,把慌忙中塞错地方的人民币抖落下来,继续往前走。虞啸卿问他,你要去哪?他嘟囔了一句藏语,没人听得懂。
他逐渐适应了高海拔,可对方走得又快又急,他落在后面。对方总在他走不动时停下来,他要追又拉开,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让虞啸卿想到解了绳子的宠物犬,总是领头在前面跑,又频频停下来转头,逗引着主人跟他玩你追我赶的游戏。
终于在他真正发火之前,那人停了下来,指着前面的一间石屋,把他按在一块石头上让他坐下等着。石头硌屁股,虞啸卿要起来,又被强硬地按下去。虞啸卿皱着眉,没再起来,默默挪了个比较平的位置。下风口的位置让他鼻腔里都是藏药的气息。
那人走到屋子前,先亲热地和绑在门口的马额头抵着额头讲话。那马摇晃着脑袋,往后退几步,又上前抵他肩膀。他揽着马脖子,亲昵地跟对待留守在家的孩子,哄了几句,拍拍它,去院里了。
里面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两个人聊得融洽。他似乎在感谢老人替他照顾马匹,然后从袍子里掏出介于化石和骨头之间的东西,给了那个藏医模样的人。老人笑呵呵地收下,脸上沟壑纵横,像水土流失的黄土高原。
小狗牵着马回来了。他觉得这个年纪的老人更不可能接受义务教育,说普通话,但他还是高声喊了一句,拉萨怎么走?老人还是那副活佛样的慈眉善目,笑着看他们,像没听见一样。
藏族青年把他扶上马,自己则在旁边牵着马走。马有自己的名字,叫桑吉。还有自己的装饰,比他们两个都绚丽,像个新嫁娘。他坐在马上,视野广阔,却不知道这是要去哪。
眼看路越来越偏,只剩下一条人踩出来的小径,似乎眼前茂密的原始森丽是目的地。虞啸卿急了,从马背上姿势很不优美地爬下来,气冲冲地朝着来的方向走,嘴里大骂骗子。藏族小伙忙来拦他,指着森林那做个枕着枕头睡觉的姿势,然后把手摊开,小人儿在手心赶路。
虞啸卿不信这是他们去国道必经的扎营之地,显然对方也很不自信。
但他还是死死地拦着去路。虞啸卿怒极给了他一巴掌,把人打得一个趔趄,啃了一嘴草。他说,滚,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别想打我的主意。对方啐了好几口才把脏东西吐干净,跪在地上,语气委屈得不行,嘟囔着什么。
虞啸卿听见了,反问他,你在说什么?那人心虚,小媳妇样子扭捏地摇了摇头。语言不通,沟通不畅让虞啸卿更暴怒了,不自觉就逼近他。藏人明明比他健壮,现在在他面前却跟牛羊一样温顺胆小,捂着自己的双脸,嗫嚅着跟他比划,比划不成,冲着远处雪山虔诚地跪拜了下去。
虞啸卿冷静了一点,指着来路,说你送我回去。他摇摇头。虞啸卿拿他没有办法,只能问那怎么办?那人见有商量,立刻爬起来,嬉皮笑脸,做个手势还让他上马。虞啸卿不上,和他并肩走在一起。想想又气不过,用手肘在他肚子上捅了一下。那一下没多疼,他还能讨好地冲自己笑。虞啸卿也被他难看的笑容逗笑了,没法对他继续板着脸。
两个人也算不打不相识,勉强算的上朋友了。
原始森林看着近,走着远。半路上他们停下来休息了一阵。这次虞啸卿看清楚了,碗,酥油,盐巴还有些杂七杂八的零碎都是从他那宽大的藏袍里掏出来的,像个裹在人身上的大布口袋。他一时起了孩子心性,要去看他藏袍里究竟还藏了些什么。
青年不知道他要干嘛,见他扒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