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间水泥石房,乏善可陈,他添砖添瓦,把自身所有精力全给了它。若细细去瞧,那磁砖缝里,兴许还能见他那时拼凑,掰断指甲遗落的血迹。
这儿是他最终堡垒,遮他风雨,不令他伤。他从不带人回来,在此之前,也仅一个乔可南破过例。
杜言陌却踏进来了,用他这年纪独有的纯真,击溃他能做的所有防备。每当少年走在这间屋里,安掬乐总觉他每一脚,踩着的都是他的肋骨、他的心肺。
一个用力,便全坏了。
他却甘愿。
甘愿被他踏着躯干,把五脏六腑全移位,改造成合适他的样子。
吃饱了,杜言陌去洗碗。安掬乐洗澡出来,走进厨房,见他把最後一块盘子,放进洗碗槽上头的烘碗机里。
杜言陌很高,不必抬头,左手的肌肉因抬起微微拱出,十分流畅的线条,水珠自指尖一路滑落至手肘,杜言陌将之抹去,洗手擦乾,做好一切,他走向安掬乐,拿起他披在肩上的毛巾,给他擦发。
「呼……」安掬乐偎他怀里,溢出舒服叹息。
杜言陌知他爱美,连吹发方式,都特意估狗学习,技术不错。安掬乐发色浅,头发比常人脆弱,连光顾多年的造型师也会不小心扯断好多根,杜言陌却不会。
他不舍得。
擦着擦着,杜言陌忽然问:「菊花先生,大学好玩吗?」
安掬乐无语了会,才答:「……还好。」自己给少年的设定是二十一岁的大学生,念设计,偶尔接一些设计的CASE打零工。除了最後一项,其他全不符合──事实上,安掬乐压根儿没念过大学。
他专科毕业,没再往上念,但自行做了许多进修。他这人,爱好极端,不感兴趣的,打死不多看一眼,索性挑着自己喜欢的学。能进现在这间公司,当真阴错阳差。
商人总伤人,外商公司尤其伤;没文凭,压根儿不把你当人。原先安掬乐仅是外包合作,却被《Flawless》主编钦点看上,招入部门;最初薪水,问你干不干,只能含泪骂干。
他喜欢时尚,於是去了,熬了这些年,终於干得心甘情愿。就安掬乐来讲,念大学,不过一个选项和流程,令你领会究竟该按喜好走下去?抑或妥协、放弃;淹没在重重人群,最终被潮流推着肩背,踉跄前行。
杜言陌给他擦一段落,拿来吹风机,道:「我……」
「什麽?」後面的语句被吹风机的声响盖过,安掬乐没听清。
杜言陌俯下身,一边给安掬乐吹发,一边贴着他耳朵。「我不想念大学。」
安掬乐一激零,也不知是吹风机抑或少年的吐息热点。可他刚才那句,把他骇着,杜言陌眼神很认真。「我不想念。」
安掬乐头疼,就他来讲,不念就不念吧,说了他这人不能养小孩,小孩不想做的事,干麽强逼人家做?
儿孙自有儿孙福。
偏偏要换以前,不负责任的话,怎样都能讲出口,现今却觉肩膀沉。他晓得杜言陌很听他的,正因如此,心肺才疼,搞到这样,已经够对不起小孩家长了。若自己一句话,决定他未来,怎麽算?
果真是情感越重,责任越大。
他只得很老梗问一句:「不念大学,想做什麽?」
杜言陌答得倒是快:「跑步。」
跑一辈子?想也知道不可能啊,现实里哪堪这般?
杜言陌:「有个叫超马的运动,我估狗过……」
又估狗?估狗来的东西,怎能全算数?
安掬乐想讲又不能讲、不忍讲,最终使出敷衍大法,抚了抚少年的头:「算了算了,先念高中,其他慢慢来。」
「……喔。」
他继续吹发,吹完了,去搁吹风机。
安掬乐吁口气,蜷在沙发上,扳了扳手指。算一算:离高中毕业,还有三年,自己届时会在少年人生里吗?他持疑,懒得想。
杜言陌回来,覆在他身上,亲吻他眉角、耳朵……终至嘴唇。安掬乐抬手攀住他厚实背脊,嘴唇与嘴唇辗转相贴,对方口腔里是自己惯用的薄荷牙膏,却另有一股滋味。
安掬乐胸腔发紧,承认自己感情後,每次接吻、拥抱,都会疼,疼里又带了一股奇妙的酸软。
他张嘴呼息,迎视少年黝黑漂亮的眼,自己的身影,小小倒映其中。安掬乐偶尔好奇,在他眼底,自己又是什麽样子?
很在意、很在意,在意的不得了。说话前、微笑前,都怕自己不能够再吸引他。
折腾死人。
安掬乐:「你喜欢的人,是什麽样子?」
这问题,安掬乐动不动问,杜言陌最先不愿说,像藏着一份独属於自己的宝藏,无奈被安掬乐蹭得不行了,才开始讲:「很好的人。」
安掬乐抗议。「太不具体了。」
杜言陌只得绞尽脑汁,用上自己能用的词汇:「眼睛……圆圆的,长得不是很漂亮,但很温柔。身高……比你高一点,比我矮。不太会打扮,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