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坚持,他想就讲几个简单菜名,不花力气的就好,可不知怎地,话到嘴边,竟成了:「糖醋排骨。」
安掬乐睁眸,杜言陌一见,就知不好。「我随口讲讲……」他确实喜欢,尤其母亲早年擅长;可他心知这道菜难做,手续繁杂,而继父不爱甜甜咸咸的口味,父亲去世後,他便没再吃过了。
他的口味、喜好,一直是家里最不重要的那个。
他并不觉如何,只是长久以来习惯了漠视自己的需求、偏好,如今被人这般执拗问起,连他自己都很茫然。
他怕安掬乐麻烦,有点儿没底,不禁加重了抱紧他的力道,於是没看见那人眸底一闪而逝的温情。安掬乐揉了揉他头──他发现自己很喜欢这麽做,手里刺刺软软的感触,像拂过一片青草地,心头一片舒爽。
「我晚上给你做。」安掬乐说。
杜言陌一怔。
「明天我应该能早点下班,我们一块买菜,你顺道看看有啥喜欢的,一并做了。」安掬乐笑。「你口味偏甜,下次做个京酱肉丝,如何?」
杜言陌不晓得京酱肉丝是何菜,但这人对他的好确实是明白感知了。简直蜜一般,渗进百骸,连骨头缝里都是甜的。他看着眼前人晶亮眸目,安掬乐问他喜欢什麽,他觉得自己喜欢、很喜欢……
「你喜欢的那人,是什麽样子?」安掬乐问。
「……嗯?」
安掬乐挥挥手。「不想提就算了。」
他笑得很包容,这事他从来没问过,杜言陌也没再提及,但此刻安掬乐是真的很好奇。嫉妒?那倒没有,跟一个青春少年的初恋吃醋?他菊花爷还没落魄到那种地步。
否则他真要瞧不起自己了。
安掬乐淡然苦笑。
杜言陌怔忡了很久,喜欢的人?是,他有一个喜欢的人,第一次察觉自己异於常人的性向;第一次察觉有些事不是忍、不要打扰,就能挨过去。他很痛苦,体内像关了一只猛兽,不知何时发作肆虐,毁了一切。
直到遇见这人,成了自己最好的拴,却在不知不觉间淹溺在他赋予自己的舒悦底下,终致迷恋;甚至比第一次动心,还要来得更深、更浓、更猛烈。
更加排山倒海。
於是又一次……他刚领悟自己喜欢上另一个人,但对方同样不把他当回事。
他深呼吸,平复心绪,手轻轻抚上安掬乐脸畔,拇指按住他上扬嘴角,说:「有个酒窝,淡淡的,笑起来……很漂亮。」
那个人和这个人,共通处,都有个酒窝。
所以当初,一见这人笑,就觉心头有一块被妥贴地安抚了。
杜言陌睫毛略垂,眼神很柔,像颗坚硬糖球,化了之後溢出糖蜜,甜得人喉咙发紧。安掬乐心念一动,此情此景,彷佛被讲的人是自己。
可他知道不是。
安掬乐闭眼,咽下喉头那股过甜而产生的,浓厚的疼。「不告白?」
杜言陌摇摇头。「不。」任何会破坏现况的事,他不敢,也不会做。
绝望一次,已经够伤。
安掬乐好奇。「为什麽?」
「你说过,天性问题。只要我没办法改变我天生的条件,他就不可能回应我。在我理解到这一点的同时,便觉得……没关系了,不需要纠结,现在这样就挺好。」不是他不好,更不是那人不好,只是不适合;这麽简单的道理,他始终没想通。
直到这人告诉了他。
谁都没权力去扭曲、改变一个人的本质,除非那人自愿,就像眼前这人,对待自己已经很好、很温柔,就算是把自己当成宠物那般,杜言陌也觉得好。他不想被同情、不想被怜悯,但这个人的话……他会努力,非常努力,成为他想看到的任何样子。
不能再像先前那样自私自利,只懂追求安慰了。
「能偶尔跟他传传简讯、见见面,我就很幸福了。」杜言陌说罢一笑,亲吻安掬乐的额头。「谢谢你,菊花先生。」
真心的,谢谢。
杜言陌笑得淡,却很诚,安掬乐没料自己当初不过随口一讲,没带责任的,竟会派上这般用场。
「嗳,别谢……」他心虚啊!果真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讲。杜言陌看得很破,破得他……心疼。这年纪的孩子,合该冲动,就像他当年,赖着缠着要人家多看一眼,完全不顾前後。那个人谁啊?安掬乐脑里浮现GV情节,要不乾脆给下药绑住再给杜言陌嘿嘿嘿嘿……
安掬乐此人,一旦把你划分为自己人,那简直无原则没下限,万幸生不出孩子,否则能宠得没法没天了。当然仅是想想,有些事能干有些事不能干,他不会不清楚。
安掬乐问:「倘若对方能弯,你想不想和他交往?」
杜言陌:「他不会把我当回事。」
「哦?」
杜言陌垂头。「他……年纪比我大,大很多。」
原来如此。安掬乐心疼,安慰道:「没关系,你还小,等长大了,会遇见更合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