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之中,坐在龙椅上的帝皇几乎已记不得曾经什么时候后悔过,但是今夜,他无比地后悔。
这一切原本足以让人满意,可也仅仅是对于川凉之地而言。
霍永宁百无聊赖地拿起本书卷,扫了两行便丢回桌案道:「燕军粮草既然被烧,吴小狗想走他们还能拦得住?一旦进了大山,天下已没人能奈何得了他们。」
届时无论他打的是勤王还是剿乱的旗号,都顺理成章。
古圣先贤的金玉良言霍永宁再也熟悉不过,可他万万想不到,如今面临的难题也由此而起,皇帝起身喃喃自语道:「莫不成就一个吴征,也能套进这句古话里?」
「皇兄料事如神。」
如果不放他们进关,将他们困死凉州,也不会有现在的剧变。
万一再遇上点天灾人祸,霍永宁不敢再想下去。
大秦国虽经历的内乱,也比原先预想估计的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国体尚算安稳,百姓没有大批流离失所。
「吴小狗回夷丘城了?丘元焕退兵了没?」
谁又能想得到,些许小事,十来个人,居然代价如此惨重,会成心腹大患。
悔不当初,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阴暗的地下,长长的甬道只一灯如豆,潮湿沉闷的空气闻之欲呕。
在凉州只牵线搭桥,关键时刻还推上一把,是为了损伤燕国的国力。
盛国得吴征,如睡狮猛醒,居然有了角逐天下的心气与能力。
放梁玉宇与吴征进三关,入江州,也是要二虎相争。
「算了,算了。皇兄,你把祈儿带去府上好生教导,该用的手段都要用,希望他能赶得及帮上忙!这段时日,先把她放出来吧。」
霍永宁意态萧索,兴致缺缺地道。
向无极无言以对,默然不语。
「陛下言之有理,弟这就去办。」
「陛下!」
无论你是真龙天子,还是平头百姓,都免不了取舍。
「又有什么料事如神了……」
「皇兄,夷丘的消息来了。」
霍永宁当年为取大局,为保万无一失地登基为皇,不得不放弃许多,自然就要为他所放弃的小事承担相应的代价。
大秦内乱的时光里,川凉之外发生剧变!好像才眨了眨眼,大秦国就成了最弱的一国……燕国底蕴仍在,盛国日新月异,只有大秦才刚刚平息内乱,国力重创不说,想要重新踏上发展的路途,还不知道要多久。
霍永宁摇着头道:「俞人则的那个儿子,有个朋友是白云书院的首徒张彩谨。此人浮夸浪荡,华而不实。不过他写过一篇文章,里头有句话朕甚是喜欢: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皇弟,已到了非常之时,不行非常之事,如何立非常之功?难道……难道朕与皇弟要永远躲在这里,一步不敢离开吗?祈儿天资再高,没有我与皇兄,他今后又能干什么?」
这一次是对付烧燕国的粮草,下一次如果是悄悄潜入成都行刺杀之事呢……向无极也不敢想下去。
向无极原本就显老,这些日子来面相更加愁苦。
「百余人?呵……百余人……」
说到这一句,霍永宁明显黯淡许多,向无极也觉打了个寒噤。
向无极大吃一惊,提高了声音道:「这……不妥吧……」
一切本在计划之中,霍永宁对自己打理国事的能力有绝对的自信,也有绝对的能力。
案犯被吊在空中,踮起
「没有什么不妥。」
「据悉还有百余人。」
如果在凉州出尽全力,助燕国杀了祝雅瞳,吴征这一干人等,自己就不会有眼下的窘境。
霍永宁闭上了双目,似乎对这个数字万般惊诧:「怎么会还有百余人的……燕兵都是废物么?」
「臣领旨。」
梁玉宇毕竟是大秦太子,吴征穷途末路也绝不会为他所制,两人在江州明争暗斗,只会给自己一统大秦的最好机会。
冬季的夜,即使炭火烧得暖融融的皇宫也像起了阵阴风,烛火忽明忽暗,映照着人脸阴晴不定。
万万没有想到,吴征居然放弃了江州,就这么抛弃了大片大片的基业孤零零地跑去了盛国……以梁玉宇的人望,宋大光的才能,江州全无内耗牵绊,还迅速成了铁板一块,难啃的骨头。
「存人失地,人地皆得;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这样登基之后,燕国忙于内事就不能趁虚来攻。
「等一下。」
霍永宁板着脸道:「你不要去,让荣儿去放她出来,先将养一月再带来见朕!这一月里,她要什么就给什么!每一样东西都要清清楚楚地记下来!」
霍永宁定定良久,忽然问道:「那个突击营呢,还有几个人活着?」
真的后悔了。
精铁铸就的监栏里,手臂一样粗细的铁链半吊着严加看管的案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