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骁来说的话的确是带着那么点可信度,夏棉轻率地信了,他也别无选择,因为他真的要怕死了。
他一个人在黑暗里太久了,一点一点腐败一点一点溃烂,他害怕极了,稍微有一点光照进来他就迫不及待地想抓住,给自己消消毒给自己杀杀菌,顺着那光线到阳光充沛紫外线强烈的地方晒一晒这满身脓疮溃烂不堪的人生。
江雪墨,他仍然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一个人,只是夏棉不敢再擅自靠近了,从以前到现在,他最大的愿望不是和江雪墨在一起,而是对方能永远幸福快乐,只要是为此,他走多远都可以。
但那剑斩下去的时候,显然痛苦的不止他一个人。
江雪墨也生了场大病,原因是他回到芸城的家以后,看到桌上已经酸掉的无人享用的几道菜,还有厨房里干掉的未曾下锅的长寿面,冰箱里已经过了保质期的蛋糕,突然就发了疯似的往嘴里塞往肚子里咽,一边吃一边泪流满面,神色狰狞又痛苦,最后当然是食物中毒被俞骁派过去跟在他身边的保镖发现紧急送往了医院。
他这辈子都欠夏棉的。
偿还不完。
两个人辗转反侧的时候,有人正春风得意马蹄急。
在国外闭关筹备将近半年,谈云烨终于拿下了那一场对他有双重意义的国际大赛青年组冠军,他达到了父母的要求,没了家人这最后一道阻拦,追到夏棉以后就是一番坦途,把未来的问题全都提前解决好,夏棉才能少受一些冷遇和诘难。
可惜,他显然不是先知,预料不到突如其来的变数,也显然仍旧单纯,搞错了解决问题的先后顺序。
花团锦簇,闪光灯不停闪烁,快门声不绝于耳,他一身笔挺的燕尾服,优雅而贵气地站在领奖台上,难得的百感交集,语气激动又复杂:“感谢组委会感谢主办方感谢各位前辈朋辈的指点和老师父母的栽培,谢谢你们的肯定……”
“……雷诺瓦曾经说过‘痛苦会过去,美会留下’,在我短短的22年的人生里,体悟最深的莫过于这句话,而帮助我理解这句话的人或许现在正坐在什么地方看着这场直播……”
“他用他的人生证明了我所从事的职业是有意义的,他用他的经历启发了我对艺术家使命的参悟和追求,我的艺术生涯因为他染上了一层高尚明亮的色彩……我们一路互相帮助互相成就,我帮他走入更广阔的天地,他帮我走入更开阔的人生,他是对我有着非凡意义的人,我想对他说:谢谢,还有”,他举起手中的奖杯,清隽雅致的眉眼笑起来是干净剔透的少年气,“这是为你。”
那笑容跨过重重远洋,越过电视屏幕,直击人心,后来很多年以后夏棉很多事已经淡忘了,却清晰地记得那一刻,他仿佛依稀第一次看清楚了谈云烨的面容,似是错觉似是幻觉,又或是,他当时看到的是一颗剔透无暇能穿透一切的初心。
俞骁从浴室一出来,看到的就是他这个样子,靠坐在床头拿着毛衣针的两只手一动不动,怔怔地望着电视,满面潮湿。
他看了一眼电视,只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致什么词,也没什么古怪的地方,“怎么了?”他抬手去蹭他脸上的潮湿。
夏棉僵滞半晌的眼珠才微微动了动,这才反发现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哭了。轻轻晃了晃头,他最近总是这样,走神发呆甚至好像泪腺都不受自己控制。
“不想和我说?”俞骁摩挲着他的脸颊,最近夏棉倒是不太抗拒和他有什么肢体接触了,但是除他之外的人还是一碰就会尖叫哭闹。
这种状态,一方面满足了Alpha那隐秘的变态独占欲,一方面又叫俞骁觉得心疼,他不想让夏棉时时刻刻精神紧绷,到一定程度人是会崩溃的。
“……我可以请一天假吗?”夏棉抹了一把脸,喃喃道。
俞骁一怔,“怎么了,有事要做?”
“我……想画一幅画给朋友寄过去,画完我再继续教你。”夏棉半垂着眼帘摆弄着手里的银针,他不会画太复杂的,他会的那些东西都是谈云烨教给他的,他欠他一个道别,欠他一个善始善终。
“朋友?”俞骁一下就猜到了是谈家的小少爷,但是,毛衣是为别人学的,画画是为别人作的,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他的?
“嗯,非常好的朋友。”夏棉低声嗫喏道,薄薄的面皮透着病态的粉和白,看着愈发惹人怜。浓郁霸道的雪松味在房间内铺开,俞骁把视线从他脸上别开,抬手不易察觉地按了按那块又在亢奋躁动的腺体。
“我叫人帮你准备画具。”
“谢谢……只是素描,有画板就够了。”
“也给我画一幅肖像?”俞骁眸色深深,蕴藏着点极为复杂的东西
夏棉的手指无意识地微蜷,“我画不好。”
“不用画得多好,我只是想看看你笔下的我是什么样子。”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子,你眼里的所有人是什么样子。“我给你多放一天假,你帮我画画,怎么样?”
说完,他垂眼看着他,看出了夏棉的僵硬与为难,看出了他的怔忪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