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
谈话中途,廖玉屏借口有事情,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就告辞出门了。
我留在客厅里和廖建国大眼瞪小眼。厨房里的保姆常姨正蹲在那里剥豆角,这情形让我想起小时候因为淘气,和哥哥两个人跪在厅堂里挨抽。爸爸打人都不借助工具,直接上手抽耳光,第一下扇过来就让人眼冒金星,整个人翻倒在地。我们必须立刻用最快的速度从地上爬起来重新保持跪姿,而在我疼得直哭的时候,他会喝道:“哭什麽,给我笑!”
我看见哥哥脸上僵硬地笑着,还挂着泪花和耳光印,我想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廖建国清了清嗓子,似乎是斟酌了一下,然後站起身道:“跟我到书房来谈吧。”
他在我身後关上门,然後让我随便坐,虽然我知道炤礼仪来讲似乎应该有杯茶,但是看样子他准备长话短说,既然如此,何必劳师动众亲自把我弄过来当面说?我的时间固然可以浪费,他也没有那麽多闲功夫吧?
“玉屏对你挺满意的,我也是,你们年纪也差不多了,不要拖着,没意思。”他开门见山。
我哭笑不得,“可是我没看出来她哪里对我满意了。像她这样的条件,似乎可以找个更加门当户对一些的,我的家庭,实在普通至极。”
廖建国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我很坦然地等待他的解释。
他停了老半天,悠悠然道:“以她的条件,不需要再去找什麽门当户对的人。”
我心里一跳,他说的可不就是大实话,只有他挑选我的资格,我何来什麽立场去表达我的意见?况且我对婚姻的期望值摆在那里,他不是傻子,怎麽可能看不出来,只是难听的话不需要讲到明面上。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银行卡,隔着桌面推过来,“先拿着当零花钱吧。”
我看了看那张银行卡,只觉得脸烧得通红,勉强挤出笑容道:“我吃住都在部队,每月领了工资都没地方可花。”
“玉屏这人花销大,你多担待一点。”
自然,那钱不是给我花的,是为了带他的宝贝千金出门的时候,不至於让女人付账而丢了大家的面子。我觉得我在他跟前简直可笑透顶,完全就是一副即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的假清高,偏偏司马昭之心到处丢人现眼。
我想我肯定激动得难以自持,谈话到这份上,我要麽摔门而去,要麽老老实实坐下来和他谈条件。
“我不需要钱。”
“你需要的不仅仅是钱。”
我低下头去,无地自容。
他笑了笑,没有把银行卡收回,只道:“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我猛然起头,我想一定要撑住了,这个时候如果哭出来,那真是天大的笑话,“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吗?”
他起手,像个慈爱的父亲那样拍拍我的脸,“你有才华,有野心,还有恒心毅力,机会很多……但是如果不是我给你的这个机会,我想你可以预见到自己能走到哪一步。我没有儿子,就那麽一个女儿,我对她没有事业上的要求,不过她一直很好,所以你和她结婚的话,我会把你当儿子一样培养。你比我更优秀,将来也一定比我走得更远。”
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平静下来,然後从他手指底下抽出那张银行卡揣进衣兜里,“我不会让她受委屈。”
他咧开嘴笑,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鼻子,似乎想说什麽,最後摇摇头,“不,你不了解她,你不会让她受委屈,只有她会让你受委屈。她啊……太好强了,恐怕这辈子都改不了。”
我心里不屑,一个女人再疯,一哭二闹三上吊,无非是这些,反正我不会让一个大肚子的女人跑上门来找她难堪就是。
“玉屏说你外面有喜欢的人,我给你一点时间去处理。”在我快要起身走出书房的时候,他又叫住了我。
我定了定心神,“我跟那个人,什麽也没发生过。”
“哦……”他把手按到我的肩膀上,“那就发生点什麽吧,免得以後老惦记着。”
我连夜从南京赶回来,是廖建国叫的司机特意送我。
路过医院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停,头仰望着那一层楼的灯光,眼泪在黑暗中无声地流下来。
“没事,你开车吧,直接回军区宿舍。”
我从口袋里搯出手机,指腹抚过屏幕,调出向南的短信一条一条看着,然後再一条一条删除,每删一条,好像在心口上扎过一把刀。
然後我又嘲笑自己咎由自取,想得到什麽,就失去什麽,没有什麽好後悔的。
我拨通向南的电话,语气平静,语调温柔,“後天出院我来接你吧。”
我听到他在电话里轻轻地笑,“好。”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阵,我看见前面一个酒吧的招牌,便挂了电话,然後随便找了个理由让司机靠边停下。
我在想廖建国会派人跟着我吗?
管他的!这个时候的我有一种疯狂的冲动,也许我永远不知道那天向南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