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瘸子刚要卖弄,有人推开了门。一个穿着长衫,带着眼镜的瘦弱老人站在小瘸子面前。龙文章赶紧转个身不看小瘸子,把没数完的钱塞回罐子里,然后找个犄角旮旯埋起来。
三个人躺在树下吹风。虞啸卿和龙文章肩挨着肩,把剩下的吃的分了下。等着热风把衣服烘烤干爽。小瘸子嫌弃地把龙文章压着自己的腿推下去,嘟囔道,真受不了你们。
孟烦了在台大读起了书,偶尔会和同学来这吃饭。有一次单独带来个小姑娘。龙文章涎笑着,说情侣今日饮料买一送一,让两个人都羞红了脸。孟烦了用那条现在不怎么瘸的腿踹他,说你快走,别搁这添乱。
小瘸子的爹凑了点钱给龙文章,充当当初垫付的医药费。这还不到三分之二,但龙文章没说什么笑嘻嘻地收下了,连声说客气客气,好像自己占了便宜。晚上细数一下,将近一万四,快凑够钱了。
下班后,孟烦了来那间堆满杂物的小
小瘸子骂骂咧咧地拐回去了,狠狠地咬了口虞啸卿带来的栗子糕,躺在树荫下看闲游的云。快睡着时,一块湿漉漉又冰凉的东西忽然蒙住了他脑袋,吓得他大喊什么东西,然后甩得远远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个月,突然有一天来了警察,把龙文章和小瘸子带上了警车。小瘸子吓得缩在龙文章旁边。龙文章心里大概有个数,拍着他的肩安慰。去了警局,警察问他是不是拐卖未成年,小瘸子着急地咬了拖他走人的警察,说他收留我的,我自己不想回家。但龙文章还是被拘留了好几天。
这个二层小民房,推窗外面就是一片稻田。晚上除了蝉鸣还有青蛙叫,听起来很有田园情趣,却把虞啸卿吵得晚上瞪着眼睡不着。夜风从窗口吹过,龙文章骑在他腰上汗水随着动作滴落。手从他修长的脖颈抚摸到胸口和小腹,说虞大少爷,累了就睡得着了。
在房子一角,供奉着他娘的灵位。他却怎么也找不到。于是把桌子用手掸一掸,把罐子像祭品一样恭敬地摆上,最后深深磕个头,说娘,我凑齐了。
白天,龙文章裸着膀子,赤着脚,挽起了裤腿去摸鱼虾。虞啸卿拿着网兜跟在身后,上身留着贴身的背心汗衫。小瘸子在树下替他们看着衣服和水,嘴里念叨,真邪门了。房租到期,他是最近被龙文章接过来的,住在一层。
鬼知道虞啸卿忙什么去了,小瘸子守在家几天才等来人。虞啸卿来的时候沉着脸,听他讲完脸色更不好。带着他把龙文章保释出来后,他在路边电话亭拨了个电话,十分愤懑地冲对面喊道,啸卿这次,要造反啦!龙文章突兀地抖了抖,像是从梦里惊醒一样。
刚蹦跶着往前跳了几步,龙文章的脑袋一下子湿漉漉地冲出水面,脸上都是得意的神情。虞啸卿的刘海贴在眼前,水滴成了帘子。抿了抿一脸水后,不甘地挟住龙文章的脖子拉近,两个人交换了一个带着凉意的吻。
眨眼间,龙文章笑嘻嘻的一张狗脸一下子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小瘸子大骂你大爷的,抬手就要挠人,被龙文章结结实实按了回去,冲旁边说我就说他老家是北平的吧。虞啸卿笑得弯了腰,没了平时紧绷高傲的劲。光着的上身清瘦结实又白皙的。原来刚才糊在脸上的是他的背心,虞大少也入乡随俗,打起赤膊来了。
小瘸子走了,地下室就更空了。他不敢回那片窗前有一大片稻田的舒适小窝,他知道虞啸卿肯定在找他。虞少爷最终还是没能和他父亲翻脸。虞军长当他是小孩子胡闹,把找不到龙文章失望透顶的儿子送去美国留学散心。
龙文章在一个小西餐厅里当起服务生。他很有些语言天赋,几个菜名跟老外学得惟妙惟肖,像巴黎口音。人也机灵懂事。老板就给了他间小库房包吃包住。
小瘸子擦擦脸上的汗,看着头顶的烈日,心说真是一对奸夫淫妇,这么大太阳都拦不住他们的兴致。然后就看见远处龙文章脚滑,拽着虞啸卿的衣服两个人就栽进了水里。过了好几秒只见河面上水泡往上冒,虞大少爷略长的头发和水草一样飘着,吓得他赶紧扶着树站起身张望。
老人拄着手杖,要打也没狠下心,反而自己眼圈先湿了,问你的腿怎么了?孟烦了跪在地上说父亲,了儿不值得您动气。把龙文章的阴阳怪气学了个七成。
小瘸子还是跟他父亲回家了。临走前说您那么想他,怎么不去找他啊?给你那块表天天戴着,隔一会儿就看下。您的时间也不值钱啊。龙文章手盖上那块刚好遮住烟头烫伤的九成新二手名表,大咧咧回应,你揣着那封信都揉碎了,还跟我说不想家。你怎么不自个回去,非要我去找你爹把你揪回去?于是俩人都不说话了。
虞啸卿找了他三个月没找到他人。龙文章在地下室又数起他罐头里的钱来,这次凑了快一万,一大半是之前出手阔绰的虞少爷给的。小瘸子嘬着面说,葛朗台。龙文章一点不生气,说别跟我掉书袋了,这葛朗台又是谁啊?
龙文章揣着那个被塞得满满当当已经掏不出来的凤梨罐头回到了家。他从已经被扒掉的老房子废墟中找出一张合影。合影是在大陆拍的。他爹生前经常看着它长吁短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