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虞啸卿知道,干牛粪是他们随手可拾的常用燃料。虽然闻起来没那么糟糕,但他还是选择站远了一点,在上风口站定。
那人背对他正在煮什么东西,一人用的小锅里升起蒸腾的水汽,那是他最先注意到的,没办法他太饿了。一股药草味飘了过来,不是饥肠辘辘的胃所期盼的东西,但大脑早一步下了指令,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那个火边的身影笑出声,听起来蛮年轻。但那人没转过身,丢给他一个袋子。棉麻的束口小布袋拉开,里面是成条的耗牛肉干。他没把一条牛肉完全抽出来,就抓着开始咬。牛肉干晾干后加上严寒的天气,又硬又韧,他咬得腮帮子发疼,感觉又要开始缺氧,干脆和那人一样一屁股坐在火边。火光映着他青涩漂亮的圆脸和单纯清澈的双眼。虽然太阳晒得他脸上浮出红血丝,但他还是个好看的汉族青年。
因为高海拔,水一直煮不沸。但已经变色了,颜色是淡淡的暗红。里面飘着红色的植物,类似簇拥的鸡冠,已经煮蔫了。他记得这叫红景天,能缓解高反。那个藏族小伙拿来碗,用细纱布把药草滤过,把碗递给他。他说了句谢谢,对方没反应。于是他加上一句扎西德勒,他老听见人们这样说,似乎大多数场合都适合。于是那个小伙因为高原强烈紫外线而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个欢快的笑容,像遇见同伴的小狗在晃尾巴。
他不会说汉语,虞啸卿不会说藏语,两个人连说话带比划地交流。好在有些词的发音,藏语和汉语是差不多的。虞啸卿说他要去拉萨,有人在等他。那个年轻人摇摇头,用手指头做出来小人儿模样,在地上跑,然后自己躺在地上学着快累死的狗或者骡马大喘气。虞啸卿很生气,觉得他在戏弄自己,但对方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没道理骗人,于是沮丧地坐在火边,拿树枝去戳没有燃着的潮湿牛粪。
晚上两个人睡在一个帐篷里,盖着那件肥大的藏袍。虽然对方没自己高,藏袍却长很多,甚至能盖住他的脚当被子。帐篷也小,两个人挤在一处,两个大男人烤得彼此暖烘烘的。虞啸卿不习惯和人一起睡,背对着他想自己的心事。那人倒随遇而安得很,后半夜把腿脚都摊到了他身上。年轻的汉人气呼呼地把他的手脚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
小狗收拾行囊准备走。虞啸卿问他,拉萨?他摇摇头。
虞啸卿便不再亦步亦趋,直接拦住了他的去路,说你得带我去拉萨,不去拉萨,能回国道也行。国道,国道你懂吧。这几年修的那个大路。很多游客那个。青年不为所动。
他急得从身上搜刮值钱物件,可是为了轻装简行基本上没带什么,只掏出几张寒酸的钞票。他把钞票往心眼不坏的小狗怀里塞,说我给你钱,我知道耽误你时间了。等我找到我同伴,他们会给更多。
那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抖了抖袖子,把慌忙中塞错地方的人民币抖落下来,继续往前走。虞啸卿问他,你要去哪?他嘟囔了一句藏语,没人听得懂。
他逐渐适应了高海拔,可对方走得又快又急,他落在后面。对方总在他走不动时停下来,他要追又拉开,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让虞啸卿想到解了绳子的宠物犬,总是领头在前面跑,又频频停下来转头,逗引着主人跟他玩你追我赶的游戏。
终于在他真正发火之前,那人停了下来,指着前面的一间石屋,把他按在一块石头上让他坐下等着。石头硌屁股,虞啸卿要起来,又被强硬地按下去。虞啸卿皱着眉,没再起来,默默挪了个比较平的位置。下风口的位置让他鼻腔里都是藏药的气息。
那人走到屋子前,先亲热地和绑在门口的马额头抵着额头讲话。那马摇晃着脑袋,往后退几步,又上前抵他肩膀。他揽着马脖子,亲昵地跟对待留守在家的孩子,哄了几句,拍拍它,去院里了。
里面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两个人聊得融洽。他似乎在感谢老人替他照顾马匹,然后从袍子里掏出介于化石和骨头之间的东西,给了那个藏医模样的人。老人笑呵呵地收下,脸上沟壑纵横,像水土流失的黄土高原。
小狗牵着马回来了。他觉得这个年纪的老人更不可能接受义务教育,说普通话,但他还是高声喊了一句,拉萨怎么走?老人还是那副活佛样的慈眉善目,笑着看他们,像没听见一样。
藏族青年把他扶上马,自己则在旁边牵着马走。马有自己的名字,叫桑吉。还有自己的装饰,比他们两个都绚丽,像个新嫁娘。他坐在马上,视野广阔,却不知道这是要去哪。
眼看路越来越偏,只剩下一条人踩出来的小径,似乎眼前茂密的原始森丽是目的地。虞啸卿急了,从马背上姿势很不优美地爬下来,气冲冲地朝着来的方向走,嘴里大骂骗子。藏族小伙忙来拦他,指着森林那做个枕着枕头睡觉的姿势,然后把手摊开,小人儿在手心赶路。
虞啸卿不信这是他们去国道必经的扎营之地,显然对方也很不自信。
但他还是死死地拦着去路。虞啸卿怒极给了他一巴掌,把人打得一个趔趄,啃了一嘴草。他说,滚,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别想打我的主意。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