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偷拍我!”白岩隔着几块山石插腰吼他。
“你不知道多少有名模特要挤进我的镜头!”大平扯开嗓子吼回去。
“荣幸之至!”
“反正做梦不交税!”
白岩很久没见过人类笑得这么灿烂了。是的,人类。至少半年里他所感受到的发自肺腑的大笑,只出现在少女漫画的大团圆最终回。因为认生而鲜少交流的邻居们,脸上写着欲望和占有的旧情人们,在封闭的创作环境里只接触过他们了,然而他们谁也没对他大笑过。
大平的出现,如同柚子醋混进可乐,ehearts出了金项链,一颗雨滴投入波澜不惊的池塘。
风静止在山腰上,不生不灭,昨晚张牙舞爪的姿态荡然无存,害羞得连最细的溪流都不敢吹皱。白岩小跑到他身边,露出几根指尖的手拍在他的后背上,气喘吁吁问他,拍到了几张满意的照片。
“一张。”大平卡上镜头盖,“我们回去吧。”
“诶?不多拍几张吗?”
“已经够了。”
大平带着思考出的答案,凑近他,贴着唇边痣留下蜻蜓点水一吻,白岩脑海中忽然飘过《叙情诗》的歌词:
梦なら梦のままでかまわない
爱する辉きに溢れ明日へ向かう喜びは
真実だから
9
白岩对于突然出现温泉的事情耿耿于怀,虽然他并不是乐于求证的认死理派,但是一旦冒出好奇心,便一发不可收拾。
“你不如也注册一个明日预警,研究下原理?”从半山神社回来,两人正坐在一楼的大厅用便当,大平建议道。亲吻成为了半山神社的限定事件,从未发生过似的,他们对于某一时刻的情难自禁,都拥有着闭口不提的自觉。
“不要。”白岩果断拒绝。
“歌词有进展了吗?”
“没有,非常非常没有。”白岩啃了一口索然无味的野菜天妇罗,不由得又怀念起东京的汉堡肉。他不愁吃汉堡肉的时候,同样不愁写不出来东西,那种日子挥霍了半年,如果不是在哥哥们个个功成名就的光环下抬不起头,他也不会搬出来独立讨生活。
“瑠姫くん,你有没有想过,它能给我指引路线,那么也有可能给你提供灵感?”
“那种东西一旦依赖上,就会被绑住手脚。”
“被绑住也挺好的,不是吗?现在还有什么比写出歌词更重要的事情呢?”
白岩一时无言,没办法反驳他,于是放下筷子,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拿出手机:“下载地址发我。”
10
白岩磨磨蹭蹭洗完澡刚好是半夜一点多,他划开手机看时间,瞥到消息栏来自明日预警的提示。
晌午起床,看见吉他,使用木质调羹。
……什么嘛。
晌午起床是自己的习惯,吉他就在房间里随时都能看见,至于使用木质调羹,开玩笑,从家里带来的那把陶瓷的从小用到现在。
他把手机扔在桌子上,把自己扔在暄软的床铺上,仰头望着天花板。
あ字后面接续什么呢?是青还是红,是头还是脚。
他又纠结回月底就要上交的歌词,他感到无能为力。他见识过那么多物象,制造了那么多情事,却关联不到一起,所有的遣词造句都中断在墨水凝固的笔尖上。他咬破手指的皮肤,疼痛和鲜血都灌溉不了枯竭的才思。
糟糕透了。
想到这两天某些细微的存在,偏离了原本运行的轨迹,向未知的方向飞驰而去,更糟糕了,而自己无法定义那些存在为何物,更更更糟糕了。
不管怎么说,为了证明生活仍然掌控在自己手中,醒来吃饭一定要使用调羹,陶瓷的。
同样没有入眠的还有大平。
今天的,不,昨天的照片没有带给他一日元的收入,但他却不沮丧。
他将昨天唯一的作品导入手机设成屏保,又察觉这样不妥,好像自己对那位新朋友有什么企图一样。企图没有,心动倒是有一秒,他承认。
あれあれ、到底哪里不对劲呢。
是失去爱情太久所以才轻易心动吗?分明心已经麻木了啊。
当他知道男友在奔赴第三者怀抱的途中,死在一辆运货车轮胎下的时候,他没做出任何表情,平静地将家中那个人用过的牙刷和拖鞋扔进了垃圾桶。
除了家人,他想,不再需要依赖任何人了,有相机陪伴一生便好,无论是还是ny,都不会背叛自己,只有从取景器里看到的世界,才是清澈透明的。
不过白岩是个好人。
明天做海带汤给他喝吧。
11
是从一位同龄故交那里学来的料理方法:烧开水,再将楼下杂货铺买来的海带泡进去,出锅。
白岩晌午起床有点冻感冒,在大平的殷切注视下喝了一小碗,身子才有了舒缓的迹象。海带沉在碗底,他用陶瓷调羹舀了半天,那几片却黏在碗底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