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洗澡时,在梳洗台上,发现了一件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它在一瓶水蓝色的香水后面,折射成弯曲的影子,被主人随意丢弃在那里,发着暗淡而萎靡的光泽。
是他前天扔掉的戒指,不,应该说,是一枚和他前天扔掉的、一模一样的戒指。
他放在手心端详,戒指的内部刻着“an&ruki”的字样。
21
an是大平合作过的模特兼前男友。
死于大半个月前的一场车祸。
22
大雪漫过楼下庭院的池塘,夷平了视线之内的矮山。
大平套了一件白岩的oversize的t恤,它的长度刚好盖住平角内裤。他透过成绺的刘海看到神情古怪的白岩,正半跪在床上目无焦距地盯着自己,嘴角颤动,欲言又止。
“瑠姫くん?”
他把吹风机按到了最低档,不至于扰乱听觉,能听清白岩说话。
“大概是不经意粘在袖子上,就带回来了。”白岩将大平与an的拍立得亮出来,“我想起来了,隐约见过这个人,在东京,我们好像发生过什么。但是他不曾去过半山神社,我的意思是,这个容器在成为我的藏品之前就碎掉了,这么说难以理解是吗?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不,瑠姫くん,你和他从来都没有关系喔。”大平伸出手指抵在白岩的唇上,忽闪的睫毛湿漉漉的,水分还未干。
“我被寂寞弄病了,独处一久,很容易进入妄想状态,写歌的人,活在自己构造的世界观中。你知道缸中之脑吗祥生,我欺骗了自己。我不是为自己开脱,祥生,祥生,我……”平日伶牙俐齿的白岩,讲话磕磕绊绊,丢了逻辑。他抓乱了自己最珍视的头发。
“所以瑠姫くん的记忆发生了偏差,瑠姫くん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呢。”
大平将痛苦的白岩揽进怀抱中,亲他乱蓬蓬的头发。
晌午气温回升,大雪转暴雨,比上一个雨夜更喧嚣。雨点将雪地砸出千疮百孔,又与融雪合污,流向低洼地段。
木サのメ汤的土地上每天都发生着不思议。
费了很大劲才变高一点的仲秋天空,被厚重的饱满的积雨云拉低,让雪白色的山顶刺穿,环绕在枯叶落尽的白杨树周围。白杨树窥得天空私有的繁星,以及被放慢成重叠的椭圆形星轨,密密麻麻,令树也感到紧张,于是延长根脉抓牢了地球,以防被黑洞伸出的利爪俘获。这一切都悄无声息地进行着,并没有借着嘈杂的暴雨行大吵大闹之事。
不计入暴雨的话,宇宙也是安静的。
“我没有想要抢祥生的恋人,也没有想要隐瞒祥生,可以原谅我吗?”
白岩不习惯大哭,他的人生中没有大哭的规划,从前种种好像都不值得他大幅度动情,这样的意绪连暗潮汹涌的过程都没有,来得太突然。拧着眉头皱着嘴巴难看极了,他在引诱男人们的时候可从来不敢放弃对表情的管理。好在对面是大平,大平只觉得美,眼泪是美的鼻涕也是美的,他有点后悔没带胶片相机。
“都说了是瑠姫くん记错了。”
“真的吗?”白岩缩着细长的脖子问,是寻求答案也是祈求宽恕。
“嗯。”
我们创作了很多张图片很多段文字,记录命运也描述命运,却还是被命运玩弄于鼓掌。大平连同白岩的份一起自嘲。
从认识到喜欢对方的心意那一刻命运便开始卡壳——不,应该更早,说不定早到star-trick还未成团。这里卡壳那里卡壳,咔嚓咔嚓,既定事实被分类为坦然的投案和善意的谎言,一行一行从喷墨印刷机里被吐出来,完善成一张潦草、荒诞又温润的时光。
大平望见窗外雨势变小,抱着白岩,让他猜什么时候出现彩虹。
尾声。
自那天以后,明日预警没有再推送过任何消息。
点开app的界面,弹出“是否退出”的窗口,只有一个yes的选项。
木サのメ汤经年如常。
秋天向深处走去,旅店的自动贩卖机停止了冷藏的功能,门外的乌鸦提前筑好过冬的楼阁,神社被荒草倾覆,一个又一个黄昏掠过不断变换颜色的群山。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什么都没有变,一草一木都没有抗争时间与季节的资格。
只有两个人决定迈出一步,好歹迈出一步,从边接吻边迎接第一个自由支配的清晨开始。他们退了房间,行李中拖着没喝完的柚子醋和瓶装可乐,一起到东京到京都,再到更远的世界。
anside
在an看来,被仇家恐吓“撞死你”这件事,不过是母星发来的召回讯号。
在回去之前,他找来了几个技术宅,花光了所有出镜赚来的钞票。
他跟那几位满脸问号的家伙无比认真地表示,人是可以同时爱上两个人的,诚恳地爱,由衷地爱,情侣戒指也要定做两枚一样的送给他们,分别跟他们说,好爱,好爱,真的好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