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亦醒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又昏睡了过去。乍一想来,这清醒的短短几个时辰仿佛回光返照。
那朵暗红的血花还溅在被面上,猩红得灼人眼。
御医匆匆赶来,仔细切脉观察后,斟酌着对姬宁道,秦大人脉象虚浮,急火攻心,再这样下去,怕有性命之虞。
御医一把年纪,说到此处,皱纹横生的额头上已浮出了一把虚汗。
不为其他,只因不久前,他才在此处回禀姬宁,秦大人已无大碍。
他撩起官袍,颤颤巍巍地伏跪在地,他双手撑地,额贴手背,请罪道,下官此前诊断有误,未能及时发现秦大人体内余毒,秦大人此番昏迷下官难辞其咎,还请公主责罚。
他一跪,他身后的一众御医太医也齐齐跟着跪了一地,接连道,请公主责罚。
姬宁沉默片刻,她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秦亦,动作轻柔地替他擦去唇角干涸的血迹,问道,请问各位大人有何医治之法。
她声音轻柔,像是怕打扰了榻上昏睡之人,依旧温和,却是没叫跪了一地的一众医官起身。
众人偷偷对视几眼,皆没有说话,为首的御医道,围场风急沙浓,不便调理,最好是将秦大人运回胤都,由太医院一同协商医治。
他安静了一瞬,硬着头皮继续道,若能从下毒之人口中问出秦大人所中之毒的配方,或是解药的配方
这话一出,营帐里诡异地寂静了一瞬。
若能从那刺客嘴里撬出答案,公主也不必将他们从宫中急急召至此地。
可没想,公主竟然应了这废话,好。
她抬手示意众人起身,那在那之前,还请各位大人好好照顾秦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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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秦亦受伤昏迷,状态不明,姬宁怕远行于他伤势不利,便留在了围场。
如今御医提议回胤都,队伍在半个时辰内便整装完毕。
因秦亦昏迷未醒,队伍行得缓慢,姬宁未与他一起,她另择了一队人马随行,提前一步抵达了胤都。
姬宁没有回公主府,也没入宫向姬鸣风请安,而是径直奔向了刑狱。
大祁刑罚严苛,狱门一开,Yin冷的chao腥之气犹如冬夜浓雾朝姬宁袭来。
一条弯绕回旋、长不见底的幽深通道出现在她面前,通道两侧,是以石墙硬铁铸造的多达数百间的狭小监房。
墙壁上放着盏盏油灯,灯火微弱,连地下的石砖都照不清晰。
典狱长手执火把,对身后的姬宁道,此地Yin暗,大人小心脚下。
姬宁微微颔首,轻声道了句,多谢。
典狱长低头,不敢。
这里关押的犯人皆是穷凶极恶、重犯极刑之徒,而此刻,他们大多却蓬头垢面、遍体鳞伤地蹲坐在监房墙角,似是已被接踵而至的刑罚折磨得麻木恐惧。
姬宁披氅戴帽,目不斜视地随着典狱长行至监狱深处,虽然她已经将自己裹得严实,可在一群高大狱卒中格外娇小的身躯和金丝鞋上反光的珍珠却仍表明这身绒氅下是个女人。
典狱长领着姬宁来到了监狱深处的一间刑房。
那刑房有五六间监房大小,墙上挂满了Yin森诡异的刑具,里面吊着一名赤足散发的女囚。
正是那名胡厥刺客。
看守的狱卒打开门,典狱长让开路,没进去。他压低声音对姬宁道,下官就候在此处,若大人有事,唤一声便是。
姬宁点头,有劳。
姬宁踏入刑房中,尚未开口,便听见那刺客声气虚弱地奇怪道,大人?
她双臂分别吊在墙壁左右两侧,双膝跪在Yin寒chaoshi地面上,头颅低垂,说话时没有抬起来,像是没了力气。
若非听见了声音,姬宁几乎要以为她已经死了。
她气若游丝,断续道,可我的鼻子告诉我来的是个散发着香味的女人
姬宁听见她发出了两声轻嗅的声音,继续道,郁金香、沉香,白胶香是熟悉的味道
在这血腥味冲天的Yin冷监狱中,能闻到姬宁身上浅淡的香气已经远超常人,还能辨出是何种香,这人的嗅觉一定超群绝lun。
刑房门在身后关上,姬宁放下帽子,缓缓道,你的鼻子有没有告诉你,本宫为何而来吗?
姬宁分明那样怕血,可她此刻看着面前这名女人的眼神,却沉静得叫人心惊。
那胡厥刺客笑了两声,抬起头,灼灼目光从被血污黏结成缕的头发中射.出来,畅快道,来找我替你的男人报仇吗?今天是第三日没有人熬得过比厄毒,就是草原上最强壮的男人,也不行。
姬宁道,他不是草原上的男人,他也没有死。
胡厥女人并不气馁,她仍在笑,那他也一定算不得活着,不然你不会来这里找我三日未满
她说着,安静了几秒,偏头听了听一旁从石顶上低落的水声,计算道,还有不到四个时辰,他会死的
她说得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