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亦离开相府后,又赶回了公主府当值。他回来得巧,恰撞上急冲冲要出门的姬宁。
未看见人,先闻见了声,他踏上府中的小石桥,远远听见桥的另一头传来姬宁和李嬷嬷的谈话。
李嬷嬷语气焦急,公主,再过几个时辰天都要黑了,何必非要今日去学堂?
姬宁道,先生此番回城不过途径北洲,明日便要离开,我若今日不去,明日便见不到先生了。
姬宁口中的先生乃前少师齐钰,此人学问渊博,胸有丘壑,大祁两名公主、世子和各官员之子女曾一同在他门下听学。对于姬宁而言,齐钰之于她有着重比泰山的启蒙之恩。
姬宁提着裙子踏上小石桥,感叹道,可惜先生如今游历各地,不再讲学,倒是一大憾事。
李嬷嬷见过那位齐先生多次,可不只是才华横溢这么简单,她见拦不住姬宁,打趣道,公主是怀念齐先生书讲得好,还是脸生得好?
姬宁红了脸,嬷嬷!又笑话我!
秦亦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停在石桥上,垂眸看着姬宁低着头羞恼地往桥上走。
小公主脸皮子薄,李嬷嬷一句话便叫她面红耳热,含羞带怯,面若芙蓉。
但这抹羞怯在秦亦看来,却是说不出地叫他心烦。
他持剑站在姬宁前方,一堵墙似的不声不响立在桥上,姬宁未注意前路,他也不出声,就这么盯着小公主实打实地砰一声撞进他胸膛。
姬宁娇弱得紧,反应也慢,瞧见面前站着个人时已经来不及,她撞得狠,脚底失衡,惊呼一声,眼见着就要往后倒去。
她身后并无随行的侍女,只年迈的嬷嬷一人,李嬷嬷落在她身后两步远,压根来不及扶住她,顿时大惊失色,公主!
惊叫声未落,秦亦以叫人眼花的速度伸出手,五指扣紧姬宁纤细的手臂,轻巧一拽,把人给拉进了怀里。
砰又是一声。
秦亦的身体像是石头做的,姬宁的两次砸上他的胸口,又疼又麻,眼中立马蓄了一层shi泪,
嬷嬷心才落下,见此顿时又悬了起来,正要厉声训斥来人孟浪之举,可一抬头瞧见秦亦那张冷漠的脸,又把话给吞了回去。
她实在有些畏惧丞相府的人。
那日被迫与秦亦同骑了一路,秦亦身上的味道姬宁已经很熟悉,她抬起红霞未消的脸看向秦亦,瞧见他没什么表情地盯着自己,既不道歉也不请罪,反而语气冷淡地开口,公主要去学堂?属下送您过去。
他说话时,手掌隔着薄纱握着她的手臂,连要松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姬宁没想到会在这里撞上他,她以为他今日不会再回府里了呢。
那日同骑一马,秦亦放肆得叫人不齿,把她的裙子都弄脏了,也让姬宁彻底明白秦亦做事不遵常理,心眼颇坏,着实让她有些怕了。
就连方才,她也觉得秦亦是故意站在这儿看着她像个傻子一般撞上他的。
姬宁挣扎了几下,把手臂从他掌心抽出来,而后又往后退了两步,离他远了些。
她捂住被撞得通红的鼻子,又掏出帕子,揩了揩眼角的泪珠,控诉道,你方才是不是看见我了?为什么不让开些,便是吱个声也好,我眼下这般失态模样,要如何出府见人。
秦亦并不解释,摆着张棺材脸,握紧了剑,声音低沉道,那就别去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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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宁才不听他的,先生她是一定要见的。
拜访齐钰的学生不少,姬宁到时,齐钰身边已经围了十多人,其中男学生女学生各一半。
众人好奇地追着齐钰问他游历途中的奇闻逸事、民生风景,叽叽喳喳犹如一群鸟窝中的雏雀。
齐钰已过而立之年,相貌的确生得不凡,温文尔雅的君子貌,和秦亦的长相可以说截然相反。
秦亦没跟着姬宁过去,他站在讲堂外,远远瞥了齐钰一眼,像是不明白那张脸有什么好看,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学堂里不讲尊卑地位,只讲同窗师生,姬宁走近,一名瞧着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快步上来拉住她,呀,公主你怎么才来,先生方才还念叨你呢。
姬宁不大好意思地笑笑,款步走到齐钰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先生,学生来迟了。
齐钰笑着摇摇头,来了便好,来了便好。
旁边另一个年纪小的公子可惜道,公主真是来迟了些,先生方才说了好些途中所历的趣味儿事,你都错过了。
姬宁捂唇笑笑,面色敬仰地瞧着齐钰,说话像是在撒娇,先生可不能厚此薄彼,既然讲给他们听了,也要讲与我听一听。
齐钰哈哈大笑,讲,讲,我这一路所见所闻,讲上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夕阳西沉,火烧云浪chao般卷过半边天。
秦亦背靠梁柱,抱着剑站在人群外,沉默地看着姬宁笑意盈盈地和那群学生一起围在齐钰左右听他说着一路的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