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好了药,连天横给他套上长绔,扎住脚腕,拉上被子,隔着被子拍拍他腿,说:“等头发干了,便睡罢。”
宝瑟儿说:“好!”
连天横便去取了条厚厚的巾布来,包着他长发,很小心地从发梢开始,按着吸水,弄到半干了,捧起来嗅了一下,香喷喷的,连天横放了巾布,搭在床边的架子上,命令道:“你转过来。”
宝瑟儿乖乖地转过身,于是连天横抢走布老虎,自然而然地伏身埋在他怀里,贴着胸膛,吸了一大口,看不见的尾巴又摇起来了,委屈道:“你就没甚么要同我说的?累死了……”
宝瑟儿忙说:“谢谢你,这两天多亏你。”
“还有呢?”连天横瞪着他,好像很不满意。
宝瑟儿有一腔的话却说不出,怪自己嘴笨,很着急地看着他,连天横见他支支吾吾地半天,可怜巴巴的,也不忍心为难人了,对准那唇瓣,沾了一下,赤着足下床,踩在毯上,盖了灯,复掀被上床。
“这张床太软了,软得好像云噢……”宝瑟儿展开手臂,很忧郁的口气,“……我怕睡着睡着,做个梦,云就散了,从天上啪地掉下去,好疼……”说完,紧紧地抱着自己,蜷起身子,一副当真快要掉下去的模样。
连天横不禁笑他杞人忧天,在黑夜里,摸到那平坦的后背,将人搂到胸前,默然不语,手指玩着那小巧玲珑的耳垂,听他在怀里嘀嘀咕咕地说话。
过了半晌,不闻人声,低头看时,月光穿透薄帷,撒在那清瘦的颊边,连天横用手抹了把,想起一年前,这只脸蛋还rou鼓鼓、软绵绵的,透着淡淡的绯红,如今两边凹陷下去,下颏溜尖,血色苍白,摸起来,再没有那般顺手了。
宝瑟儿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好一阵,又爬起来,睁开眼睛,在黑暗里四目相对。
连天横问:“还不睡?”
“你也没睡呀。”
“我睡不着。”
“你恋床?睡得不舒服?”
宝瑟儿摇摇头:“睡得很舒服,就是太舒服了,才不习惯呢。”
连天横便搂着他,贴在耳边,絮絮低语,说起塞北的碎石风沙乱号,说起西域的蒲桃美酒、胡旋劲舞,说起南边有个地方,叫作珠崖,那里的人断发文身,中原夫人小姐们用的义髻,便是他们那里来的……
宝瑟儿听得聚Jing会神的,时而问:“西域有多远?有芙蓉浦那么远么?好不好玩?”
“远得很,比你想到的所有地方都要远,走到嘴巴里尝不出味道,眼睛里看不清颜色,耳朵里听不到声音……慢慢的,分不清天与地的界线,四处都是一团黄色的云雾,百里之内见不到一个活物,哪怕一只野兔,一株花草,走啊走,愈走愈没了知觉,几乎以为走不到尽头,忽然之间,云开雾散,眼前一片绿洲,那里有农田,种着绿绒绒的小麦,一条清凌凌的大河从雪山弯弯曲曲地流下来,好似玉带,河边夹岸开着许多鲜红的野罂粟,低头捧了一掬雪水,喝到嘴里,浑身好像渐渐复活了……”
连天横说着,拈起他的发梢,在唇边吻了一下。
宝瑟儿静静地听着,不由得心驰神往,道:“若是能去见识一下,那该多好。”
我可舍不得你遭这份累,连天横心里想着,嘴上却敷衍地答应道:“等你腿好了,到哪里去都可以。”
到了半夜,月挂中天,虫声唧唧,宝瑟儿总算涌起了睡意,闭上眼睛,趴在他怀里,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连天横也迷迷糊糊的,心想,他回来虽然很好,但这两天总是患得患失,怕是场梦,梦醒了,又走从前的老路去。
低头看了看宝瑟儿头顶的发旋,毛绒绒的,几根头发翘着,手指捋了捋,又弹起来,于是用下巴压在头顶上,紧了紧怀抱,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天没亮,宝瑟儿便爬起来,摇着连天横,亢奋道:“大个子大个子!你快起来!”
“再睡会罢。”连天横昨晚睡得很香,这时候懒得起床。
“今日爷就要回了!”宝瑟儿没功夫理会他了,自己爬下床去,一瘸一拐地蹦下去,走到门口,见到几个婢女异样的目光,彼此都吓了一大跳,发觉自己还没有换衣服呢!他后知后觉有些怕羞,仓皇地逃进屋子。
连天横却也起来了,吩咐道:“进来罢。”
那几个婢女便端的端脸盆,拿的拿衣裳,伺候二人洗漱毕,连天横教他自己选套衣裳来穿,宝瑟儿挑了半晌,敲定一套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袍子,忽然回忆起来:“爷从前,也送过我料子呢。”
连天横低着头,正给他套上衣袖,整领口,手指忽然停了,看着他道:“你记得?”
“当然啦,甚么花样儿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宝瑟儿又嘟哝道:“虽然很好,但其实我不爱那些花花绿绿的,那是穿给别人看的。”
宝瑟儿对于穿衣打扮,很有一番见地,他说:“若是浑身穿得素,便要配条颜色鲜亮些的腰衿,或是绣花的额带勒子,才有一点抢眼的地方。若是穿得花了,也不能一身都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