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老爷对何斯至是很放心的,看管得也就渐渐松懈了。
连天横有了偷懒之机,便召来一个信得过的下人,叫作小福子的,丢去沉甸甸的两吊钱,嘱咐道:“你去善源布庄,买一匹桃红的织金片纱,一匹绿地八宝妆花罗,一匹鹅黄细绢。不要让那些粗使伙计经手,进了店铺,报上我连天横的名字,叫他们掌柜的出来替你挑,要颜色鲜亮的,有闪色花的最好,没有也不打紧,只是不要拿次的糊弄我。你抱了这三匹料子,去八仙窟花里馆,进门就大喊一声:连少爷上回答应宝瑟公子的衣服料子来了!——知道了么?多的钱,便拿去自己用,不要让管事看到。”
那小福子听了,似懂非懂。
连天横便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你复述一遍。本少爷叫你买的甚么?”
小福子道:“一匹桃红的纱,一匹黄的布一匹绿的甚么花……”
“蠢材!”连天横气得骂了句,总算知道他爹看他背不出诗,为甚么如此拱火了,在屋子里左转右转,随手扯了页书下来,仔细地写上,再嘱咐了一遍,才放他走。
这边莫氏拉着何斯至在后院赏花,关心道:“斯至,今年几岁了?”
“回舅母话,甥儿今年二十有一了。”
“这些日子陪着天横读书,感觉还好罢?我是不担心他,左右是个混的,你是个正经的举人,明年会试,要进京春闱的,他这般吊着你,我实在放心不下。”
何斯至这才一个激灵,这些日子贪图享乐,流连床笫,竟把正经事给忘了!
莫氏接着道:“斯至,告诉舅母,来年春试,你有几分把握了?”
“我……我有九成把握。”何斯至知道,来年再不高中,连府也是决计不能留的,只能打起Jing神,把话说得满了,让莫氏宽心。
莫氏果然展眉,握着他的手道:“都说这男儿郎,先要成家才能立业,你已到弱冠之年,不找个媳妇照顾起居怎么行?”
何斯至以为莫氏知道了连天横和自己的那桩丑事,吓得满头大汗,几欲当场下跪。
“斯至,我听闻你母亲怀胎之时,曾有书信寄来,替你订下一门娃娃亲,就在隔壁县的柳家,那柳家女儿是出名的小家碧玉,诗也作得,画也画得,配你是天作之合。她亲娘是你母亲的手帕之交,你将信带去给她看了,我与你备下聘礼,好不好?”
“只是、只是过了二十年,甥儿父母双亡,不知他家还肯不肯将女儿嫁与我……”何斯至头脑很乱,一味地推脱着。
“肯,怎么不肯?”莫氏笑yinyin的,“去年三月三,我与那柳夫人在芙蓉浦见面,她还向我打听:‘你那举人外甥娶亲否’,当时你在北宁,我不敢胡答,今年他家女儿还待字闺中咧!”
何斯至听了,更是无言以对。他想,这般成日里和连天横厮混,必定是考不上进士的,倒不如娶了妻,心也定了,连天横总不至于再来撩拨他。就颔首低眉道:“全凭舅妈安排。”
莫氏便叫了连天横来,叫他不日启程,陪表弟去隔壁丰谷县,先探门路,择日准备提亲。
何斯至心虚地在一旁乱瞟,对上连天横的目光,对方却很淡定,草草答应了。
等莫氏回房休息了,何斯至站在花丛里道:“我就要成亲了。”
“嗯。”连天横却随手折了一朵芍药花,自己在那扯着花瓣玩儿,漫不经心道,“成亲又如何,想玩还不是能玩。”
“我可不像你这种人!”何斯至不知为何,有些克制不住地发怒,“我最后说一句,休要再来胡缠,不然我只能搬出连家了。”
连天横笑着欺身逼近,把他吓得后退一步:“好,你是正人君子,我是乌gui大忘八,别离我太近,仔细沾了一身又脏又臭的烂泥巴。”
话分两头,那小福子听从差遣,到布庄扯了三匹衣料,掌柜又亲自用油纸包了,小福子抱着料子,刚到花里馆,就拖长了声音嚷嚷着:“连少爷上回答应宝瑟公子的衣服料子到咯——”
一时间整个花里馆的人都伸长了脖子,来瞧是甚么好东西。为首的一个小倌抽了麻绳,撕开油纸,捧起那匹浅绿的妆花罗来,啧啧道:“从没见过这样的好料子,又滑又细的,倒像是在月光底下看似的。”
旁边有那来嫖ji的读书人,赞叹道:“真是天上取样人间织!”
那小倌又拿了桃红的织金片纱,两只眼睛放光:“这一匹,做罩衫是不错。”
众人都道:“着实好看,着实好看,又衬那宝瑟的气色,再娇嫩妖俏不过了!只是费了不少银两罢?”
小福子朗声道:“我家少爷给了足足两吊钱呢!”
几个小倌便倒吸几口气,嫖客在旁边听了也暗暗咋舌,为首的那个倌儿便道:“两吊钱?我们这样的人,一年到头来也未见得用这么多钱!”当下对宝瑟儿是分外眼红,还有的在心里暗暗盘算着怎么勾搭上连大少爷这个冤大头。
一群人私语了半晌,小福子却不见宝瑟儿来,问道:“宝瑟公子却在哪里?”
“他?”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