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在小屋里开了小灶,自然欢喜。迎来送往中,和风日暖,阑干上啼莺燕舞,一派喜气之相。
小珍伺候若鸢落座,左右坐的是旁日里未曾见过的嫔妃。她们额中描画了花钿,抱着纨扇嘻嘻笑着,眼神如丝。那边的两人对视一笑,咯咯道:“若鸢姑娘也来了,只是女眷颇多,庄亲王不便入场,可有遗憾?”
若鸢窘得羞红了脸颊,宛若飞霞映面,正衬着天边红云。她全没想到宫中的妃嫔这般孟浪。她在今日以前,还不曾踏出几步欢怡殿,一是风寒未愈,二是她自郡国来,虽为郡王之女,可小小郡国在偌大的京中又算是什么呢?若不是她日后要做庄亲王的侧妃,后中荣姬独大,不然宫中的仆役只怕也要处处笑话她罢了。
许是因为庄亲王放荡纨绔,宫人都不以她这个准侧妃为意,头日她还曾听到廊下有人轻声哂笑:“那若鸢姑娘的风寒虽好了,可见她那小模小样的气候,注定成不了什么事。”
因月色朦胧,她又独个儿行走散步,并未看清那时何人在此处闲话。再说她虽顽皮,可上京中孤立无援,只怕无人帮她携她。荣妃待她不薄,可也不见是贴心窝子的,且只怕日后再出变乱,她的性命在荣妃眼中也不过如若蝼蚁罢了。若鸢心底里自然明白,也正是因为人生地不熟,这份凉薄忽的在她心中放大了,只觉一切好似过眼云烟,好像谁也不把她当家里人似的,却说到了底,她们也真的不是一家人,亦不能强求。
只能怪天公不作美,偏要她在这个节骨眼嫁给庄亲王,谁也身不由己。
回去后,若鸢忍着委屈与小珍说了,问道:“可是我有什么不是之处?”小珍竟默然片刻道:“也未必如此,宫中人心凉薄罢了,姑娘要早日习惯便是。”晚风若冰,寒气扑扑打在她心上,一夜无眠。
左邻右舍的那些个嫔妃们打得热闹,就当没有若鸢此人一般。小珍替若鸢呈瓜果时,低声啐道:“没眼力见的小家子们。”若鸢知道她是为自己这样被冷待抱不平,心窝子里暖意流淌。
又晚了一些,若鸢只自己吃了一杯果羹,端端的坐着也好生无趣,左不过晚宴少了她一个人,自也无人在意。她便吩咐小珍留在此处,自己独个儿去御花园散心了。
一到空荡荡的御花园里,凉意蓦地自起。若鸢拢了拢狍子,心想道:果真还是热闹之处有人气,觥筹交错间,温度都是热暖的。
若鸢呆呆坐在飞燕亭中,垂柳敷在石墩上,她便伸手采撷,折了嫩绿的新叶细细把玩着。
牵动柳枝间,却露出了一扇镂花窗子,后面亦是御园,只是需要穿廊而过罢了。柳枝随她的举动摩挲轻响,她听到窗扇后有男子的低语轻笑声:“来……到我这里来……”
她甚为好奇,虽宫中女眷不能轻易见外男,可此人能随意行走于御园中,必是宫内之人。若是内官,她自是不怕打了个照面,若是亲王皇子等等,只消别过面就是了。若鸢便绕过亭后柳树,探头在往窗的那边瞧去。
只见一着玄色锦袍的男子蹲身逗弄着什么活物,宽肩厚背,墨发用玉冠束起。若鸢正暗自琢磨那且是个什么,便见一抹茸茸的白影跳起来,原来是只小白兔。
那白兔的鼻头翕动,正全神贯注的嗅着地面,憨态可掬。锦袍男子伸出大掌抚着白兔的长耳朵,笑道:“你可是饿了?这笨兔子,地上又没有吃的,来,到这边来,这御园的花草奇珍,你可享福了。”
但见男子抱着小兔往一旁走去,渐渐要走出窗框之外,若鸢急急的踮起脚尖,伸脖子看去。那男子温言温语对着小兔说了些什么,模样亲人,动作轻柔。
若鸢心想:头日在御花园中,见了丁才人,待小兔如弃履,真真是不可取。
心下便对这男子多了几分好感,有些好奇起来这是哪位皇子亲王。是世子周珏、还是三皇子周琪?周琪年岁不大,身量应当还不如这般吧,那便周珏是也。若鸢自己感慨道:早听闻世子为人宽厚,如这样的小事中就可窥见一二。
忽然一阵喧闹声,若鸢尚未理清发生了什么,眼前的窗框上便斜斜挂上了一只纸鸢。两名小宫女见了那锦袍男子,不住的磕头,求饶道:“殿下,奴婢等人不是有意冒犯……”
却见那锦袍男子缓步沉声道:“今日是迎春宴,尔等在宫中放纸鸢便放罢了,我也不治你们的罪了。快收拾了,赶紧退下吧。”若鸢就见他的身影走向纸鸢,心中大警,暗叫不好。
她本想提足狂奔,纸鸢却已经揭下来了。周珩愕然看向她,若鸢自知无从解释,窘得好像一只小动物。
憋了半晌,她道:“我只是心下好奇……”后知后觉才想起自己半句话也不应当说,说得多了他倒知道自己是谁了,反而越搅合越糟,丢脸丢大发了。
那男子却噗嗤笑了,把纸鸢递给了宫女后,若鸢别过面,不等他说了什么,便提起裙子脸如烧红一般逃了。
第6章 Yin谋(三)
若鸢一路步履急如阵风,飞也似的回了宴上。此时天已完全黑了,墨色浓稠如汁,描金细化的羊角灯都用蜡烛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