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春风微冷,月上枝头。拱门下三三两两的侍女微声议论,提灯晃着,弱弱的烛光透出来,院里静谧得好似一只Jing雕细琢的鸟笼。
又过了几日,京中来报,准许若鸢带病入京,住在阁中由太医院辅以调理。当晚席白氏泪眼婆娑地跪在青砖地上,恳求郡王寻个替身送入京中,留若鸢在土生土长的这片地上一个安宁,不愿女儿死在他乡。
郡王紧锁眉头,眼中似也有泪花。然而君命难违,只当若鸢时运不济,便葬在京中也罢。再说若是寻了个替身,又能瞒天过海到几时呢?只怕到时陛下若是心中生疑,阖府上下都不再有重见天日之时。
遥想当年为她取名时,是想愿她像纸鸢一般随风而过,永远无忧无虑,永远听到的都是欢声笑语,可惜如今来看,竟被这样的插曲破灭了。席白氏和郡王都不说,实际上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权利的漩涡要把他们吞噬掉。
临别前,若鸢却突然容光焕发,竟能自如行走。女官搀扶她上小轿,她却定定地站住,“扑通”一声跪下了,用力磕了三个响头,席白氏、喜云、柳青等女眷早已泣不成声。女官冷冷笑着,心道:“又不是白事,这般悲情何苦呢!”郡王扶着席白氏的肩膀,细声劝慰。
若鸢朗声道:“爹娘切勿担忧,若鸢去京后便传信回来,届时见字如晤。”说罢利索地打了帘子,决然进了轿辇。
若鸢裹着厚重的大氅和女官挤在小轿里,暗暗想着:莫非我抬进亲王府时也只配坐这样一顶破烂的轿子?想着便冷笑了。
轿辇后头,席白氏嘶哑地喊着“若鸢、若鸢”,风声呼呼吹来,绸帘翻飞,洋洋洒洒地吹散了席白氏切切的唤声,若鸢却未掉一滴泪水。女官笑道:“若鸢姑娘的病离了家倒眼瞧着好了,许是思乡病来得早了些。”
若鸢垂眼,土路上的疙瘩包颠的马车直晃,嗓音暗哑:“是了,许到了京中,染了贵气便好了。”
马车仿若不要命般辘辘的急急的赶着路,女官伺候她用囊袋喝了水,在糕点盒里取了几块芙蓉糕,送到她嘴边轻轻呷了一口。几日里,马车穿行于官道上,一路奔驰。忽觉速度稍缓,打眼一看,原是到了高耸的城墙外。她望着那近于森冷的石头堆砌起来的城墙,真觉得京城是这般遥不可及,不禁打了个冷颤。女官微微指点道:“正在入城呢,姑娘稍等片刻。”
穿着铁盔铁甲的守城兵们拿着簿子和铁矛走过,对女官略略一点头,便放行了。进了京中,一切却又有生气了。着布衣的白叟与黄童慢慢行着,人声喧嚣如锅中沸水,咕嘟咕嘟地听不真切。天空如洗,碧空万里无云。有杂耍的艺人行走街头,若鸢有了些兴趣看他们杂耍,女官笑说:“若鸢姑娘似好全了。”语气间也并未讲她当成个健朗的人,只当讨喜罢了。
若鸢吃吃笑道:“若是柳青见了这新鲜物什……”她的葱指隔空点向一件摊上的东西,却把话头住了。不禁思念起喜云柳青等人,娘的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唤虽被风吹得散了,却久久不能从她的脑海散去,胸中又是一阵压抑。
行至皇宫,又是层层禁军把守,女官一路出示宫牌方才放行。这便是她们迢递千里而来的地方了。朱墙琉璃瓦,数列宫灯静立甬道两旁,宫人们伏首而过,整然一排。忽而大风刮过,浓云万里,宛如一片大叶兜住了天穹。
这几日虽舟车劳顿,若鸢的风寒却未加重,反有好转之象。女官在马车上一阵窸窸窣窣整理仪容,又与若鸢下了去。
女官低声道:“皇宫不比姑娘的郡王府,只请仔细着点儿规矩。”便引她入甬道,向荣妃的欢怡殿行去。
若鸢低首而行,状若侍女无异,只是她的大氅披在身上,穗珠子一晃一晃的,装扮甚至家常,不似宫中人。宫人们步履整齐,打她身边而过,却有人悄悄侧目瞧瞧她的面容。宫人们心里都盘算着,这便是那个短命鬼么?可怜见的。
到了欢怡殿,女官复命后则退下了。若鸢在连枝荷花檀木屏风外解了大氅,宫人为她扑去春日里的寒气,带她到里间。
天光渐暗如黄灰色,银釭里的烛光已微弱地点起来了,蕙帐中斜斜坐着个女子,乌发仿若笔墨画一般,拿着玉斝慢慢啄饮。一旁的宫人低声提点道:“快给娘娘请安。”若鸢行了一礼,问福请安。
若鸢暗暗心想,这般年轻绝色的女子竟能是那青面怪物的生母吗?真真是奇怪。荣妃笑道:“行动似弱柳,面容宛弱花。快快免礼吧。”
若鸢未曾起身道:“小女自幼羸弱,自接谕旨后耽搁数日,还望荣妃娘娘勿怪。”又拜了一拜。
荣姬虚扶一把:“自是不怪你了,只是要与庄亲王道明其中缘由去了。”
若鸢想起那传闻中嗜血的青面的怪物,不由得脸色一白,荣姬慢慢捻着镯子,看出她心中所想,咯咯地笑了:“你若身子不适,去往偏殿歇下吧,几日舟车劳顿,想是常人的身子骨也要折腾坏了。”
待她要退下时,荣妃却又想起了什么的,起身到她面前,长裙逶迤,宫人忙忙碎步上前为她牵起裙摆。
若鸢只觉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