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雪已经化了,第一殿外的苗圃园子空荡荡一片,泥土被翻新过,上面还洒了些白色的粉末,看着像施了肥。施灿想起他离家出走前把闻人语种的满地彼岸花都给拔了,作孽。
“我发现这鬼城里的鬼官们还挺有原则的。”他垫着脚在栖迟耳边说,“居然没想着直接洒一把彼岸花粉来对付你。”
栖迟要笑不笑地看看他:“拿彼岸花对付我这种法子,除了你别人还真想不到。”
“哈哈。”施灿干干笑了几声,又不痛不痒地威胁他,“你以后再惹我生气我还这么干,城里的拔完了就去城外找。”
“用不着去城外。”栖迟往空地一指,“黑无常又种了一园子,过不了几天就该发芽了。”
无辜的判官大人在前面埋头带路,听着他们由不自知的调情话语只恨自己不是个聋子,最后跺跺脚又憋出一句:“有辱斯文!”
第五殿离得不远,他们走到时殿外已围了几圈鬼兵,牛头马面手持枪矛,也一道穿上了绒甲官服,青面獠牙吓人得很。方才被抛诸脑后的紧张忐忑重新席卷而来,施灿莫名想到了当年高考时候的场景,那时他一个人到陌生的学校陌生的考场,身边人叽叽喳喳相互鼓励安慰,自己就只能抱着水瓶默背公式。
正忆苦思甜着,手指被人捏住了,注意力拽了回来,施灿转头看到栖迟笑盈盈地望着他,他轻轻捏了捏,似乎在说别害怕。
栖迟这家伙,实在是太有毒了。
大不了一死,有什么了不起的!
人一旦有了“大不了”这种退路,胆子不可理喻地肥了起来。
第五殿内永远灯火通明,比那Yin森诡异的第一殿敞亮不少,但第五殿主抵得上一百个Yin森诡异。正殿内十分宽敞,施灿反应过来原来是那碍眼的屏风被撤走了,阎君跨坐在烫金卧榻上,一手支着额头,像在打盹。
黑白无常分坐两旁,牛头马面各自择了位置落座,施灿瞧见几张陌生面孔,是鬼牢里出现过的四位Yin帅大人。他脚戴镣铐又往前走了几步,又瞥见一位老熟人。
栖迟也看到了他,脸上难掩惊诧之色。
夜游神却还是那副悠游自在的神情,靠在椅背上轻轻摇着折扇,用一种称得上和蔼的目光追着他俩,不过在看到施灿一点儿都不利索的走路姿势和二人交握的双手时,顿时笑不出来了。
他二人对视了一眼,夜游神既然在这里,那天字一号里的会是谁?
判官踏上台阶,躬身俯首在阎君耳旁掩嘴说了几句话,阎君听完微微点头,慢悠悠睁开了眼睛。
殿内静极了,气氛也跟着压抑。阎君身前的案几上架着一方小泥炉,上头煨着茶,侍女泡上一盏后识相地退了出去,阎君饮下小半,清了清嗓子,说道:“最近城内流言四起,今日把各位召集于此,一是施灿之事该做个了断,二也是将各路谣言澄清一番。”
在场无人搭话。
“事情原不算复杂,生死簿出了点差错,无端生出了一道魂魄,也就是堂下施灿,他附着于他人命格二十二载,此桩差池说小也小,说大也大。”阎君扫了一圈,继续道,“往小了说,不过是节外生枝的一抹Jing魄,那把枝节砍了也便了事。可若往大了讲,他关乎生死簿平衡,一旦被有心之人利用,牵连的是整个凡冥两界。”
有心之人?
“赤问?”施灿冲栖迟做了个口型。
“正是赤问。”阎君替他答上了,“赤问出逃已有一月,此事若真等到天界插手,只怕我们酆都冥府也要付出代价。”
野仲冷笑了一声。
施灿听得云山雾罩,一门心思只关心着自己到底是死是活,是而不免着急起来,在场的鬼官们仿佛也并不买账,一个个若有所思的样子。
“殿主。”豹尾是地府里的老人了,是以他一开口所有人都瞧了过去,“三界分庭而治已有几千年,冥府虽鬼神稀薄难与天界抗衡,但也不是任他们宰割的鱼rou,你如此畏惧他们实在……”豹尾给阎君留了点面子,难听的话适可而止。
“就是。”鸟嘴义愤填膺附和道,“那赤问本就是他们神界的败类,他们自个儿嫌麻烦丢在我们冥府,如今逃走了却要问责我们,我们冥府成什么了?”
“慎言。”阎君道。
“你们别扯远了呀!”施灿忍不住插嘴,“能不能先把我的事儿定了,我这心律失常好半天了!”
闻人语笑他:“你有心吗?”
“你管我有没有。”施灿嘀嘀咕咕完,又突然提高音量,“还有栖迟,他心律也失常着呢!我们可不是来这儿听你们说闲话的。”
栖迟失笑,心说我要真心律失常多半也是因为你。
“怎么样?”闻人语冲几位Yin帅洋洋得意道,“我就说这施灿是个脑子不好使的,你们还不信。”
施灿:“……”
夜游神滑了下杯盖,故意发出些不满的声响,施灿闻声望过去,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夜游神大人,我刚刚在鬼牢里见到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