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十六岁以前的沈嘉懿,还会回来呢?
他只能在黑暗中同她拥抱,接吻。
一晌又一晌地贪欢。
只有那些时候,虚幻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的血还滚烫,还活着,热烈地活着。
长公主的长明宫,像荒山野岭凭空开凿的孤殿,瑰丽妖冶。
门前一瀑荼蘼,寂寥寥地遮天蔽日,花繁香浓。
荼蘼下摆着一张小几,一碟糕点,一壶茶,两个杯,她就在那等他,手执一把暗金轻罗小扇,懒懒散散地扑着眼前的流萤。
四处乱窜的流萤,明明灭灭,忽明忽亮,她的脸,也一会亮,一会暗。
她见到他来了,惯常地,挂起那副标准的笑容,招呼他过去,离近了,她身上冷冽的香就萦绕在鼻尖。「首辅大人,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什么时候,她叫他他不来?还真没有,来总是会来的,只是偶尔会迟到。
她和他挨着坐下,她殷勤、乖顺地斟茶,捡起一块糕点,递到他唇边。
他咬了一口,唇碰到她的指尖,她的指尖也是甜的。
她坐在一边,也慢条斯理地吃起了糕点,一块接着一块吃,停不下口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爱上吃甜食了?」
他是知道的,她很多年都不吃甜食了,怎么会突然吃上了。
长公主舔了舔指尖上的残屑,歪着头想了想,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轻轻一笑,「不过是偶然吃了一块,好像,有点上瘾了。」
他的心上忽然漏了一拍,偶然吃了一块,谁给的?
他把她拉过去,抱在膝上,拿指腹去抚她的唇,沉声道:「不要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
她搂住他的颈项,低声笑起来:「首辅大人,你这样子,我以为你在吃醋。」
他神色黯了黯,低下头去吻她唇角的糖屑,她连忙伸手推他,仍笑着:「急什么,等我喝过药。」
宫人端上来一碗乌漆漆的药,一股刺鼻难闻的味。
他皱着眉问:「怎么了,喝什么药?」
她盈盈一笑,「这你都不知道?「
她端起来,一饮而尽,这才慢慢笑道:「哦,也对,贵夫人可不需要喝这个,这是避孕的汤药。」
他的心,一下子坠下去,「避孕?」
她又捡了一块甜食吃起来,一边囫囵吃着,一边漫不经心解释道:「唔,我算是天底下最贴心的情人了,怕万一出了个私生子,首辅大人还要费劲把他掐死。咦,你是不是该奖励奖励我,赏我点什么好呢?」
他喉头像被棉花堵住了,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他们有孩子。
她以为,他会杀了他们的孩子。
她掀眼瞧他,他沉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说错话了吗?
她今晚请他来,可是为了哄他开心的,她已经想好怎么既能骗他,又能骗安状元了。
她忙挨过去,拉着他胳膊,柔声道:「首辅大人,你怎么了,又生气了?」
他轻轻拨开她的手,哑声道:「跟你不相干。」
她最擅长的,就是拿一把钝刀,趁他不备,一刀又一刀、钝钝地割他的心,钝刀才是最疼的,那疼是缓慢、绵长的。
他究竟在发作什么,她根本就想不透。
或许,她刚才提到他夫人,让他有了罪恶感?
他好像特别不喜欢她在他面前提起他的夫人啊。
首辅大人总是这样啊,自己做了,又怕别人提。
她垂着脸,无声冷笑了下。
很快,她又抬起脸来,换上那副没有脾气的笑,慢腾腾站起来,拿起轻罗小扇,扯那金黄色穗摆,勾在指尖上,勒得红红的。
「首辅大人,都怪我,好端端的,提起你夫人,坏了兴致,下次我注意些好了。我累了,先歇息去了,首辅大人,请自便吧。」
她转过身往殿内走,脸上的笑,慢慢凝成冰。
最后,首辅大人,还是在长公主的宫殿过夜的。
她昏昏睡过去了,他才能在黑暗里,偷偷吻她的唇,那是甜的唇。
嘉懿,如果,我们有孩子,流着你的血脉、我的血脉,我会把挣下的一切都给他。
长宁殿的避孕药包,被首辅大人都换掉了。
没有谁是无辜的,也没有谁是不可怜的。
第九章
永安城有一座水月庵,养着一群貌美僧尼,专供贵族富商享乐。
安状元收到举报,孤身一人去暗访。
底下的人来回报时,长公主正在廊下,拿一根嫩芽逗金丝笼里的五彩鹦鹉。
有人觊觎安状元。
这一出自导自演的戏,可真是低劣粗糙。
安状元那么好骗,谁都想来骗一骗他。
长公主唇角翘了起来,赌,安状元禁得住诱惑了,那色呢,女人的美色,安状元遭不遭得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