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擒故纵,不要叫他生疑。
长公主把玉玦还给他,笑道:「这是你未来妻子的,留着送给她吧。」
她今天心情不错,打了个呵欠,准备走了,可安状元忽然伸手到她鬓间。
她以为他要做什么,不自觉地往后躲。
安状元只是替她捡走乌发上的落花,还有肩上的落花。
他们原来,在墙边站了这么久了,也没有说多少话。
月已经渐渐偏斜了。
安状元坚持,姑娘家不能一个人走夜路。
披星戴月,他送她回宫。
第八章
首辅大人从小皇帝的永宁宫出来,夜很深了。
他负手站在宫道的分岔口,垂着眼,看地上落着的魑魅魍魉的影子,停驻了片刻。
向右,出宫,回府,那里是育他养他的根脉,住着他的宗亲世族,通往那里,一路灯火通明,平顺和坦,所有人都告诉他,那是他该走的路。
季氏一族的荣辱成败,压在他身上。
看不见的祖宗家法,斩不断的血脉羁绊,不由分说,押着他向右走。
向左,沿着一路幽幽光火走下去,过静谧馥郁花林,渡弯曲桥廊,百转千回,兜兜转转,就能到长公主的宫殿了。
她的宫殿,立在偏僻一隃,凭空生出一双红酥手来,在望不见底的苍茫夜色中向他遥遥招手,他几乎能听见那甜娇的轻笑声。
他知道的,那是一条不归路。
可是那条不归路,住着过去的时光。
没有人能忘记过去。
也没有人能抵御过去。
可只要他向左,走上一步,就能听见沉重的、哀痛的喝止声,每一次,每一次。
「临渊,你要为了她,舍弃你的家族吗?」
「临渊,你母亲,临死了,也不肯闭眼,她怕她的儿子,走上歧途,遭人唾骂,被家族遗弃。」
「临渊,姑姑知道你疼,舍不得她。」
「可是,没有人能只为自己活着。你父亲,他已经老了,他的头发都白了,眼睛也花了,打了败仗,差点以死谢罪,可他一句话都没对你提起过。他不说,你就能当作没发生,充耳不闻吗?」
「临渊,你父母老了才得了你这一个儿子,他们把你捧在心尖上疼着,舍不得你吃半点苦头,你就舍得,他们老了之后老无所依,你就舍得,为了一己之私,叫整个家族为你陪葬?」
「临渊,回头吧,再往前走,就是万丈深渊了。」
宫廷的夜,是冷的,冰的,透骨的。
他攥紧了拳,指关节挣得发白。
他不能朝着她在的方向奔赴。
他选择了家族。
他走了几步明路。
有人喊住他:「首辅大人,长公主有请。」
长公主,寥寥三个字,镇压过一切的理智。
他掉头,跟着宫人,往左走。
他试过放弃的。
不过是年少情谊罢了。
渐渐就会忘记的,慢慢就会习惯的。
可并非如此。
就像活生生从他身上抽掉一根肋骨。
她放浪形骸,她媚眼如丝,她在他面前一件一件剥落衣裳。
她说,季临渊,你要我吗?
她说,季临渊,我疼。
她说,季临渊,我很高兴,你是我第一个男人,只是可惜,可能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们在绝望、毁灭中,一次次地相爱、苟合。
从昼到夜,从夜到昼。
没有世界,没有长公主、首辅大人,只有一个季临渊,一个沈嘉懿。
他们清醒地知道。
在那以后,年少的季临渊,年少的沈嘉懿,都死了。
年少的悸动,被他们合谋杀死了。
再往后,他们走上了不同的路。
在罗刹城,那个叫罪恶之城的地方,他们彻底决裂了。
那是先皇病重的关键时刻,遗诏指明阿年为继承人,可是,季皇后调虎离山,偷天换日。
季皇后勾结了罗刹城的恶人,谋杀长公主姐弟。
那时他还不是什么首辅,很多很多事,无法做主。
他赶去救她的时候,她抱着阿年跪在地上,衣裳破碎,簪发脱落,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大腿内侧扎着一把刀,汩汩地冒着血。
她差点被轮jian了,阿年成了活死人。
他迟到了。
他蹲下去,默默拥抱住她。
她没有眼泪,眼里没有光,只是静静地说,「季临渊,你来了啊。」
他想摸一摸她的头,像从前那样哄她,我来了,没事了,嘉懿。
可她茫茫然微笑着,她说,「季临渊,你满意了吗?你们季氏的人,赢了。」
她眼睛也不眨,抽出一把刀,狠狠地、拼尽全力地扎进他的心口。
十六岁,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