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租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黑月会的老大有一张假面。红蓝相间的面孔如恶鬼般狰狞可怖,人人都猜那是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人人都怕哪天那张鬼面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是鲜有人知,十年前单月笙第一次戴上这张假面不过是顺手从花市里寻了一张。
向湮看见单月笙将那张印着猴面的假面戴到脸上时,不由得一愣:“这是哪儿来的?”
“前两天去花市的时候买的,你不记得了?”单月笙将绳子汇聚在脑后弄了会儿,绳结松散。向湮便很自觉地去帮他系绳结,手指穿过柔软的发丝:“我的意思是,这是什么?”
“你不知道这个?”单月笙调整了一下面具的位置,原地转了个圈。一手举过头顶,另一只手叉着腰:“这是现在最流行的画本的主角——猴王!”做完这个动作,他又恢复以往的平静,靠在墙边,“你不是买过这画本么?”
“我知道那是猴王,怎么想着戴这个了?”向湮看不见单月笙面具后的表情,但他总觉得对方应该是神色古怪的。单月笙“哼”了一声,轻轻踹了下他的小腿,往门外走去:“狗可不能管主人这么多。”
“对不起。”向湮老实低头跟了上去,“刚才我粗略看了一下,青龙帮的人来了大约八人,应该是第四支的,领头的那个叫阮山。赤山组的在暗处埋伏了几个,但具体多少,恕我无能,瞧不出来。”
“做得很好了,去瞧瞧他们想要什么吧。”单月笙在他头上拍了两下以示欣赏,径直走向门外。十二岁的身板才堪堪到几个大汉腰间,他被围在中间就像个误入了狼群的小羊羔。其中一个大汉伸手要将他拨开到一边:“小孩儿让开,别碍事。”
向湮冲过去一手挡住,拦在大汉与单月笙之间。大汉面色不虞:“让你们滚开听不到么?”
“你要找的不就是我么?”单月笙还未变声的清亮嗓音响起,他似乎是在故意压低声音,可听起来却和成年人的低沉差了十万八千里,反而是愈发惹人怜爱。他向前一步:“这家旅馆就是我开的,不知你们有何贵干?”
“你?”那大汉打量了他一眼,哈哈大笑起来,“才多大的小不点儿,乖,别跟老子烦了,回家吃你娘的nai去吧!”他在单月笙头顶比了比高度,挥挥手催促他们离开。
然而单月笙毫无一丝畏惧,稚嫩的童声也染上一层冰霜:“我问,有何贵干?”他说这话时,身后几个保镖排排站开,大有不好好回答他的话就不让过的意思。
“怎么?你难道还真想说你是这儿的老板不成?”那大汉嘴上这么说,却停下脚步左右打量起来。
“如果我没有猜错,阁下应当是青龙帮下第四支的阮先生。江东这一块儿还是你们做主,未能提前拜访你请教,是我有所疏忽。”单月笙诚恳地点了点头。
“哼,文绉绉的,酸腐!”姓阮的大汉面色舒缓不少,“这块儿是我的地盘,你们要在这儿开店,连点表示都没有,是不是也太没规矩了些?”
“是,我在此道歉。”单月笙说,“那么阁下想如何解决这事儿好?还劳烦阁下请教了。”
阮山一听,笑道:“我也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只不过你们在我的地盘,总得我来照应。这样,你们每个月盈利的三成由我收下,换你们安泰平康如何?”
听到这里,向湮都不由得眉心一皱。寻常旅馆每月起码都得赚十几万的银票,更别提这种面向帝国人建的高级旅馆,一个月下来得有少说七、八万银票流进这姓张的口袋里。说是狮子大开口,那都是轻了。
“呵呵,阮先生都这么说了……”单月笙点头,“恕我拒绝。”
“什么?”阮山先前那副志在必得的模样荡然无存,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月收入的三成,我拿去贿赂条子可都比这便宜。更何况如果我记得不错,阮先生不过是第四支的二把交椅,也算不上有统领大军实权的人物。要是旅馆真出了什么事儿,等你去汇报上级调人来,旅馆都给人闹得差不多了,也不见得有人来管事儿。”单月笙语气正经,话却是讥讽得很,“这三成收入要是花给了你这个二把手,我可就成了租界第一的二愣子了。”
这话说得难听至极,阮山他身后几个小弟窃窃私语。阮山更是恼羞成怒,怒目圆睁,上前就揪住单月笙的领子将他轻而易举地抬起来:“你他娘的瞧不起老子?”
单月笙双脚离地,晃晃悠悠地偏过头:“我说得还不够明白?”
“你——”阮山怒极,正抡起拳头打算照着他的脸来一拳时,向湮以手撑地,就像一只弹簧似的,自下而上一脚踹在阮山下颚,将他踹得头晕脑胀,庞然大物“轰”的一声摔倒在地,扬起呛鼻的灰尘。单月笙挣脱他的束缚,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向湮立刻半跪在他身边,查看是否有恙:“怎么样,有没有弄疼?”
“没有,你做得很好。”单月笙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拍拍被阮山抓过的衣领,“阮先生,何必动手呢?你难不成以为就你们几个人,还能打赢我的人?”
“嗯?”向湮下意识奇怪,随即又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