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见到单月笙时,向湮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和他差不多高的小孩有着一头柔顺的乌发,垂在肩头就像一层秀丽的丝绸包裹着白珍珠似的脸蛋儿。大多数煌国人的眼珠子都带上点棕色,他的不一样,就像黑曜石似的将光吸进去,也将人的魂儿给沉溺在里头。
向湮没敢说话,对方身上的那种不近人情的气息让他被压得有些不舒服。接他回来的那个男人大手抚在他背上,将他往前推了推:“这是我给你找回来的。生日快乐。”
男孩打量了他一眼:“我想要的是一条狗。”他的声音都是甜甜的,童稚未褪。
“人总比狗好用。”男人笑了,补充一句,“况且本来就是带回来给你养的。”
“哦。”男孩不置可否地掐住向湮的脸,左右端详了一下。向湮蹙眉,下意识就将他的手排开,紧接着便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他被打得滚到地上,整个人埋进土里。眼冒金星、头晕目眩了好一会儿都未爬起来。只能吃力地仰着头,望向一侧站得笔挺,仿佛揍他的不是自己一样的寸头男人。
向湮心知肚明自己没有资本和他们闹,于是只能垂着脑袋装作一声不吭。
“你要趴多久,跟我来吧。”男孩说着,转身走进大门。
向湮抬头睨了他一眼,不敢不从,便跟着男孩进了宅府。
这老宅离山有约半小时车程,一路上男人也不阻碍他往外看,他便大概记住了一路上怎么过来的。下山后先是驶过一片城区,应当是与ji院差不多的方向,他看到了几对的嫖客——手里拿着从脂粉店买来的伴手礼,打算去讨ji女欢心呢。接着过了条河,桥有大约十米多宽,但他只看到零散几个过桥的人。桥的两侧各有两个帝国士兵在放哨,过往的人都得给他们过目通行证,才能放行。
男人只是摇下车窗,帝国士兵看了看他的脸,便让他过去了。进入另一片显然更加干净的城区,是向湮从未来过的地方,记起来就有些困难了。他只记得车子驶出城区后,又开了大约十分钟的路,穿过一片树林,不见人烟后才到达了这座老宅。
他一度以为男人要把自己避人耳目地杀了,可仔细一想,要杀他哪需要藏着掩着,直接动手不就得了。
老宅辉煌气派,灰色石头砌成的围墙上升龙攀附,门上的狮子门扣嘴里衔着一枚金环。向湮看不出这是真金或是镀金,但抠下来也够自己吃上一阵子了,他胡思乱想着。男孩在前头走,身后没有人跟着,漫长的石路上空无一人。他便开始在心里盘算着将男孩砸晕了再逃跑的可能性有多高,但在瞥见周围巡逻的壮汉时,这种无边无际的想法又独自湮灭了。
男孩走进一间大气的屋子,门槛都能到他的小腿高度,跟别提有起码三个他那么高的门梁了。屋子里用红木装修着,向湮只在教官的屋里见过这种材质。甚至就连教官都不拥有这么大一块红木做出的家具,巴掌大的红木雕成的一个配饰被他供在桌上,出门都嫌灰大而不肯戴。向湮颇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整一屋的红木家具,脚步停在门外不知该进该退。
向湮没察觉到自己对于这个年纪相仿的男孩产生了些许说不明白的期待,希冀地盯着他希望他能说些什么。然而男孩像是没看到似的径直躺到床上,背对他侧卧着小歇起来。
过了半晌,向湮忍不住开口:“你叫什么?”
男孩没回应,甚至没有看他。向湮想起阿琴曾跟他讲过的礼义廉耻,于是重新问:“我叫向湮,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哪个向、哪个湮?”男孩转了个身,靠在软垫上歪歪斜斜地看着他。
向湮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地捏了捏衣角:“不知道。”
“嗯?”
“我……不认字,就不知道怎么写。”向湮涨红了脸,明明平日也不在乎自己不识几个大字,这会儿见着男孩手里的书卷,却突然臊得慌。他低着头不去看男孩,又补充道:“我不太爱看书,我擅长别的。”
好在男孩似乎并不介意,冲他招招手。向湮急匆匆地赶到床边,识相地没有坐上去,而是弯着腰站在床边看男孩摊平在床上的书。和阿鹤的藏书不同,雪白的书页上没有图画,只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向湮头晕眼花。男孩用笔杆圈出一个字,问:“是这个‘项’么?”
向湮盯着那个工页项,总觉得不带劲,便摇了摇头。男孩又圈了个字:“那么是这个‘洋’?”
“不是‘洋’,是‘湮’!”向湮纠正道。男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明明不识字,要求却挺多的。罢了,我来帮你想个字吧……‘向湮’如何?”他将书翻到最后一页,写了两个秀气的大字。向湮盯着看了一会儿,迷茫地点点头:“行。”
“那就这么定了,向湮。”男孩眯起眼睛,伸手在向湮下巴挠了两下。
“你做什么!”向湮吓得退后半步,脖子都倏地缩了起来。双臂横在胸前,警惕地堤防着男孩的一举一动。然而男孩只是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你弯着腰不累么?”
向湮疑惑地摇摇头,以为男孩要让他坐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