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边红薯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握着红薯的手满是污渍。
林袖鹿抬起头,不解地去看手的主人。
“给你的,拿着吧。”
见林袖鹿犹犹豫豫的,那小哥干脆拉过林袖鹿的手,把红薯塞进他手里。
“吃吧,别客气。”小哥挪到林袖鹿身边坐下来。
半块红薯躺在他的手心里,撕裂的地方露出琥珀热晶莹的rou,散发出阵阵勾人的甜香气,林袖鹿就没有办法再拒绝,感激地说了句:“谢谢哥哥。”
他咽了咽口水,有些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他确实很长时间没有吃过东西了,有多长?他想了一下,太阳落下去一次,升起来一次,现在又快落下去了。
乍然被称作哥哥,那人愣了一下,伸手揉了揉林袖鹿的头发:“我看你的样子,还未成年?”
林袖鹿摇摇头:“我19了。”
“跟家里人吵架了?”
这个时候,林袖鹿全身上下还是干净整洁的,万礼赞给他的衣服质感很好,他本身就漂亮,他这个样子,处在这个地方,就是枯草从中唯一一抹鲜嫩之色。
“没有。”
小哥咬着红薯,瞥了一眼林袖鹿,明显不相信。
“我家人都不在我身边了。”
“哦,抱歉。”小哥也不再多问。
两人坐在那里默默地啃食手里的红薯。
这个地方人虽不少,却很安静,充满隐隐的海chao声、风声、海鸟声,还有不知从哪个遥远工地传来的敲击声,就是没有人的声音。
这样的沉静中带有发人内省的力量。
好像每一个躺在这里的人,都在静思已过。
一阵嘶哑的声音传来,像是胡琴在试音。几声过后,胡琴流畅喑哑的声音悠悠响起。
林袖鹿好奇地探头去看,没找到声音来源。
小哥指了指几米外的某间蓝顶铁皮房:“那里住着个会拉二胡的老头。”
二胡咿咿呀呀的继续拉着。
陡然间,一个戏腔串出:“长刀~大弓~坐拥江东~”
林袖鹿更加惊讶:“这嗓子不错。”
这是昆曲《长刀大弓》。他在艺术宫跟着老师学琴的时候,隔壁昆曲班日日开嗓都会唱这个。
林袖鹿想起海市蜃楼里,也有几个专门唱曲儿的人。
他撑起半个头来,想去找唱曲的人。
身边的小哥拍了拍他,指着不远处一个废弃在沙滩上的破渔船,林袖鹿看到一个身形佝偻的人,端了个身段站在那破船边上。
小哥说:“这人Jing神不正常,而且会打人,你可别去招惹他。”
林袖鹿点点头。
“别嚎了,死疯子,让不让老子睡觉了。”破楼里有人抗议。
唱戏的老头往旁边挪了挪,嘴里仍是没停。
林袖鹿是打算在这里藏一阵,就去找他姐姐林初茉。在父亲入狱前,他就很少能见到姐姐了,最近也只听万礼赞提到,姐姐貌似在何家,他不确定,也不敢贸然前去,万礼赞跟何家的关系也不错。
想着自己还会在这里待挺长时间,林袖鹿就向他的前辈讨教至关重要的问题:“你们都怎么找东西吃?”
“纯捡垃圾吃。”
林袖鹿停下来,看着手里的红薯若有所思。
小哥笑着说:“不然我们还能怎么吃。运气好,能捡到一两块钱,能买一个热乎的rou包子。”
他来这里的第五天晚上,忽然下了一场大雨。
他在雨中醒来,护住手腕上的绷带,四处看了看,发现身边的人都不见了。
身边多了一块彩条篷布。
小哥从篷布下探出头,朝他招招手。
初春的天气,一下雨还是冷。何况林袖鹿的衣服还shi了半边,当下就有些瑟瑟发抖。
雨水无情地击打着篷布,篷布下,林袖鹿想起了万礼赞。这人时常无缘无故地盘踞在他心上。
他努力驱散那张脸,想要入睡,但是chaoshi的寒意让他越加清醒。
·
城市的另一头,料峭的春风挟带着冰冷的雨丝,侵入温暖华丽的房间。万礼赞坐在房间一角的茶桌前,对面另坐着两人——万礼赞的好友加法律顾问之一路深许和万礼赞团队里的公关一把手苏亚威。
几人刚就一个问题达成统一意见,这会儿都姿态各异,放松地靠在扶手椅里抽烟。
女佣敲敲门,走进来。
万礼赞从女佣手里拿过壶,让她去把窗户关上,然后他亲自给对面的两人的杯子里添了水,问路深许:“你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
路深许点了烟,深吸一口,待口中的烟吐出后,说:“礼赞,说实话,你犯不着在林信鸿的事情上再费工夫,让他改判死刑,岂不是给了他痛快。”
路深许不知道万礼赞在抽什么疯,反正他最近反常得很。以当时万礼赞对林信鸿的痛恨程度,没人会怀疑万礼赞会亲手整死林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