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得一定要躲好,未听吴先生叫唤,千万别跑出来。我这便去啦,后会有期。”从黑布包袱里取出一物,郑重交给她,却是柄锋锐的剪子,看来一时间找不到匕首之类的武器给女郎防身,聊胜于无;外头事态之恶劣,不言可喻。
段慧奴从错愕中恢复过来,心中五味杂陈,忽然失语。
女郎咬着樱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神思复杂地望着他。
奴才发现自己啧啧称奇,或曾在哪个环节笑出声,微扬的感觉还留在唇际,和心情相仿佛。
“打架。”长孙旭苦笑。“我最不喜欢暴力了,偏偏这回非我不可——应该说非我身体里的那位朋友不可。这关要是过不了,吴先生带再多人来,不过是给炼蛊场里添柴火,情况只怕更糟。
明知少年瞧不见,段慧奴仍急敛笑意,只面颊有些发僵,或也同心情一样。
忽听长孙旭道:“…
“你要去做什么?”
段慧奴料他指的是穷山国主一事,暗忖:“原来呼延宗卫也来了,可不能让他瞧见我。”这发展出乎她之意料,并非无险,毕竟呼延宗卫若有机会杀她,谅必不会手软。
“如巧君姑娘所见,我身体里有位朋友……不对,这样听起来好怪。”少年轻掴脸颊,露出招牌的自嘲笑容,改口道:“我体内有样东西能驱毒,之前它已救过我几回,解‘女阴狱’的关键非是阳精,而是我。我是不会死的,至少不会因为这样而死。”
应该倒落着尸体的地方,无不拖出一道蜿蜒迤逦的乌红浓渍,就像冼焕云留在阁中青砖地面的那条
段慧奴瞧得恶心,绷细了嗓子眼儿道:
…我不会死的,巧君姑娘,你用不着担心。”将梳牙间缠着的长长发丝捋下,把梳子放到她手里,自墙角夹缝摸出一只瓷瓶,正是先前段慧奴所掷。
长孙旭不慌不忙,垂眸提气,掌中似绽一缕金光,夺目璀璨乍现倏隐,恍如错觉,前一霎还在扭动的灰虫迅速萎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化,最终仅余少许米糠似的微透细粉,青气紫脉更是如时光倒流,就这么在女郎的眼前缩退消失,长孙旭拍了拍手掌,举起以示。
“女阴狱”杀不了你的话,便是我杀你了。
但,经历过梦幻一般的两情相悦,再看到那实属量大的破瓜血,在在提醒着长孙旭“你是她头一个男人”,那种“她属于我”的感觉强烈到很难维持清明,他一不小心就会越界,不知不觉变成那种猥琐黏腻的恶心男,自顾自的狎近女郎,无时无刻提醒她“我占有你了喔”,一想到那个画面,连自己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出得阁院不久,长孙旭才发现不对劲。
理智上,长孙旭明白合体的动机必须是救人,哪怕他头一眼便喜欢上了巧君姑娘,但不得已只能是不得已,蛊毒的危机解除后,他俩就是陌路人,就算要培养感情,也得从最初的阶段开始,人家还未必看得上他。
“那老魔的毒虫,有甚好瞧?快扔掉!”语音方落,少年托着蛊虫的掌心泛起青气,当中紫脉丝涌,迅速扩散,无论蜈祖给的是什么,所藏俱是烈性的毒物,吃下肚绝对没有好结果。
天龙蜈祖给通感灵珠炸坏脑子,冲出阁院,此际院外已是寂然一片,显然人都给杀光了。发狂的老魔头既未复返,自是扬长而去,不知伊于胡底,待下山时小心避开就是,关吴卿才率部来援甚事?“炼蛊场”……指的又是什么?
好在长孙旭看似无意带她走,又或直接把呼延宗卫引来,鬼使神差地守住“巧君姑娘”的身份:容色略霁,顺着他的话头问:
“我猜这是一心蛊。”倒了满掌丸药,碾碎药壳,露出一只只肥虫似的灰蛹,其中几个忽扭动起来,居然是活的。
阁院内外散落着铁卫军的尸体,粗粗一算大概有十七、八具之多,却没怎么见血,都是折颈塌胸之类的俐落死状,完全能感受天龙蜈祖离开的急迫。毕竟对这种把蛊虫豪迈炼进身体里、明摆着没想再做人的魔头来说,逢毒即净的狱龙是天生克星,有多远跑多远,最好永不相见。
这也显出天龙山一脉,搞不清楚自家重宝是个什么质性、正确来说该怎么用,约莫就是祖传一笔糊涂账、自行发挥全靠吹的经典车祸现场,遇着真正的狱龙反而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夹着尾巴逃跑,被光头贼灭门也不算冤。
适才长孙旭一出经阁,便往那“香尘贰”所在的天井院内去,横竖他也只知这么一处曾有女子居住,肯定能为巧君姑娘找到衣裳鞋袜,毋须继续赤身露体,徒增尴尬——
找衣裳只不过是少年强制抽离、醒醒脑袋,以免破坏两人间最后一点美好距离的借口罢了,浑没想到会发现地狱。
长孙旭温和一笑,似是下定决心。“湖衣说吴先生已率援军前来,此院极僻,巧君姑娘在廊龛躲好,必能得救,我就不陪你了。我得去做一件我极不想做、但眼下也只有我能做的事,若能活着回来,定想办法再与巧君姑娘见一面。”
除了散落的兵器,墙上、地面处处是血迹,怵目惊心,然而却不见半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