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字地说,唯恐船家听:
“我……下船后,老丈请尽力撑舟,起码半日间莫停;盘桓三五天后,再回城不迟。追……追我的是绿林恶匪,杀人无算,唯恐连累了老丈。些许银钱,且作船资,望老丈莫要嫌弃。”取出钱囊“喀!”一声扔进船舱,故意多使气力,听起来更增分量;见小舟挨近芦岸,没等减速,朗声道:
“回头再谢,后会有期!”扑通一声翻落浅水,吃了满嘴的污泥烂草,背门上的爪伤剧痛难当,咬牙不哼一声,奋力爬上了岸滩,循火号发出的方向去,确保地面留下湿漉水痕,蜈祖不致断了线索。
毒患致命,是眼下最难过的一关。
只要他爬到发出火号之人的面前,哪怕来的就是段慧奴,她也非向天龙
蜈祖讨了解药、救醒眼前的少年,才能确定是穷山国主之子长孙旭,而后斩草除根——听来荒谬,偏偏就是这个理。
更别提段慧奴与天龙山有隙,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又多几分混水摸鱼的机会,死地求生,未必便死耳。有机会他还真想问问段慧奴,大家无冤无仇的,苦苦相逼是几个意思,很好玩么?
他揣着玉函跌跌撞撞,越走林相越僻,头顶的星月逐渐被枝桠所遮,前路昏暗难辨;走着走着脚下一绊,倒地前头、肩、膝、腿无一处不撞,不知给撞晕还是毒晕的,就这么失去了意识……
他在无边黑暗里嗅到了熟悉的融泄幽香,突然后悔起来,为什么不瞧见从的胸脯一眼。看看又不会少块肉,我他妈又看不穿里外几层布料,有什么辱及斯文的?
见从的肌肤很滑,像极了记忆中的母亲。趴在少女膝枕上的触感肯定美滋滋,就像现在这样……
“啊————!”
是谁?是谁叫得这么可怕?
是……是我。
泥马真是我!这要命的疼——
“啊————!”长孙旭杀猪似的挣扎起来。
见从将他按在自己丰满的大腿上,以刀尖俐落划开毒创,剔去腐脓恶疮,挑入药末,怒道:“鬼叫什么?醒了就给我咬牙撑着,在见段慧奴之前敢死掉,瞧我剐得你活过来!谁让你逃跑?你是怎么跑出来的?谁准你中这种解不了的毒?混蛋,王八蛋……蠢材,死胖子!”连珠炮似骂个不停,显然是真恼他偷偷逃跑。
长孙旭痛晕过去又痛醒过来,不知反复几次,再恢复意识时已被扔到一边,趴在地上流汗喘息,盐分渗入伤口的疼痛搔痒也似,完全没有竭力呼喊的价值。
“天蜈那死老鬼呢?”少女在靴底抹净毒血,双刀一错,抬头四顾。“死哪儿去了,你有没有头绪?”
我他妈怎么知道!长孙旭的灵魂怒吼着,身子却动弹不得,不知是爪毒还是见从的药末夺去了知觉。他像被麻翻了似的张嘴眦目,趴成供桌上的乳猪,不仅毫无尊严,而且冤枉透顶。
你他妈早半盏茶的工夫麻个透透,老子至于这么疼?是哪个混蛋抓的药效发作区间?少年的灵魂怒吼成了粗口连击,把所有想得到的、能骂的人都骂过八百遍,完全没细听见从说了什么。
少女起身道:“……看来天蜈就是在这儿炼的狱龙。也罢,等我逮着狱龙喂你两滴龙尿,死人都能活转来。等着啊!可别随便死掉了。”衣影微晃,视界里再无芳踪。
长孙旭嗅不到气味,只剩眼耳还有点作用,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发现自己趴在一片林中空地的边上,先前以为遮住星月的枝桠,竟全是对半剖开、高高吊起的“人片”,地面绘满黑褐色的怪异符箓图形,不用想也知是干涸的人血。
修罗场都不足以形容这片恶林,简直是活生生的炼狱。
长孙旭很庆幸自己被麻翻,否则肯定要吐得死去活来。
看来这里就是天龙蜈祖此前离城而来、直到感应缔魂使暴卒才折返的地方,见从认为是炼狱龙的养蛊场;对照眼前邪教祭坛似的惨烈情状,此一推断不能说没有道理。
天龙蜈祖在河岸边放慢追索的脚步,不仅因为见从一方的人马赶至,更由于敌人实已侵入炼蛊之地,才觉大事不妙么?
但少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在他昏迷后、见从赶来之前,这儿起码有两拨立场对立之人:尾随自己的天龙蜈祖,以及施放那烟火信号的、假定是见从那边的人,他们到哪儿去了?为何见从身边,不见有等在此处会合的同伴?
思绪运转间一股液感漫过口鼻,麻痹的舌头无法辨味,好在浆液甚浓,流动不比清水,否则早涌进嘴里,说不定便要呛着气管,生生噎死少年;余光瞥见鼻下一片死白,似透非透,有点羊脂玉膏的感觉,但又未掺进丝毫异色,就像白生生的雪花石膏——
你他妈的。
怎会有这种鸟事?
原本塞在怀里的、硬梆梆的触感,不知何时已然消失,倒不如说胸口正是黏液汩溢的源头。融化的“玉函”化水流出,将栩栩如生的“浮雕”冲到长孙旭颊畔,乳状的白浆缓缓淌下披甲异虫,露出生物甲壳的乌亮光泽。忽一声“泼喇”细响,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