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逐渐变得清晰,头顶是一片灰白色的帐顶,几盏满堂红的烛火跳动着昏暗的光芒。
这里是……军营?
这是谁的军营?
她脑子“嗡”得一声大了,一切困意惊得尽数散去,克制不住惊慌地四处打量,发现周围竟有许多妇人。
“这是什么地方哪?”
“谁把我们劫到这里来了哟?我还急着要去给我那托梦给我的姑母上坟呢,这可怎么办啊!”
“我一个平民百姓,素日勤恳过活,自问一直是个啥法也没犯过的老商妇,这怎么被逮到这里来了?怕不是官府抓错人了,快放我出去呀!”
她们俱是不明所以地叫起来,焦急地磕头哀求着。上首有几个陌生男子坐在席位之上,最中间一个着金铠翎盔,虽是瞧不清楚脸,但看上去似乎最是尊贵,其他人都以他的一举一动唯命是听。
一名鼠眼男子侧身在那将军身边耳语了什么,随即一展袍袖,在众人乞怜的注视中走下来,两旁的小兵立刻朝众人叱道:“此乃郭军师,汝等安敢不跪?!”
“诸位夫人烦请稍安勿躁,郭图在此保证:袁将军自会放了你们,但只要做一件事情——”郭图细小的眼睛环视了一圈,却暴露出狞恶的凶光,惊得几个胆小的连忙倒退了几步,“告诉袁将军,哪位是卞夫人?”
阿笙陡然吃了一惊,只觉脚下站都站不稳了。
这里是袁绍的大营!
“卞夫人?”一名嘴快的中年妇人率先看了一遍四周,“我们哪里认得什么卞夫人?再说天底下姓卞的这么多,我们怎么知道袁将军要找的是哪个?”
“别装傻!”郭图不耐烦地厉声暴喝,瞪着她们斥道,“袁将军自然只要寻曹司空的那位卞夫人。”
“我希望卞夫人能自己站出来,不要挑衅袁将军的忍耐限度。”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互相推来挤去,用眼神彼此探寻,被问到的妇人无不忙不迭摇头,慌张摆手以摆脱卞夫人的身份。
偏偏在场的都穿着寒食节的素服白裳,并未着半点华贵的手势,光从衣饰上也无法判断平日的地位尊卑,自然也不能凭此咬定。
所以这么片刻下来,还是没人站出来。
这时袁绍身侧另一名谋士模样的方脸男子不禁拊掌大笑,Yin阳怪气得令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自顾自亦站起身,看着众人慢悠悠皱眉:“既然请不到卞夫人,那我们不妨亲自来找一找。烦请各位摊开手,逄某来瞧瞧,一般那等贵夫人的手可都是细皮嫩rou的。”
他信步走下来,鹰隼般的目光环视着一双双摊开的手。
忽地瞧到一貌美妇人手若柔荑,逄纪不禁“呵”了一声,唇角噙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上下打量了那女子好几眼。
那妇人被望得心里直发怵,两股战战,不禁慌忙跪地为自己分辩:“大人明鉴,民女愿以性命担保,民女真的不是那卞夫人,民女不过是朝廷一介中郎将的妻子。”
见逄纪的目光仍然在自己面庞上逡巡,斗大的汗珠不禁从额头滚了下来,她赶忙从腕上取下自己的玉镯,指着内壁上的小字:“大人您看,这上面刻的是民女的姓,民女姓张,与那卞夫人没有半点瓜葛。”
逄纪也未答话,径直踱步至阿笙身前,方脸正对她惶恐的眼:“这位夫人,冒昧了,请吧——”
阿笙只觉呼吸都停止了。
她强装镇定,暗自深吸一口气,努力做到面色如常,在对方灼热的注视下将手慢慢摊开。
逄纪似有似无瞥她的面庞一眼,像是把锋利的刀刃试图将她脸上的皮rou剜去,多余的眼白诡异如夜枭,阿笙骤然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暴露无疑,身体在这Yin鸷的目光下差点打了一哆嗦。
“夫人想必在家也不闲着罢。”逄纪细细看了许久,突然抬眼,不Yin不阳道了一句。
“大人说笑了。”她稳了稳心神,赔了个笑脸,因为不清楚他的意思,只能试探着继续往下接话,“家里还有许多需要自己动手干的活,闲也闲不下来。”
这时她发现幸好自己的掌心布满rou眼可见的细茧,是从前那段饭也吃不上的日子里留下的痕迹,至今也仍未消褪,看上去与所谓贵夫人完全毫不沾边。
想不到如今竟能为打消逄纪的疑虑起到作用。
她忍不住偷偷去觑他的脸色,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甚至能闻到对方的呼吸声。
果然见逄纪似笑非笑摇了摇头,边继续看向下一个,边道:“夫人果然贤惠。”
这下终于能喘口气了,心稍稍收回了些。
转了一圈,逄纪发现此法行不通,一旁的郭图不禁冷笑,凌厉的眉高高挑起,抱臂笑道:“既然无人自认,那我不妨再给一炷香的时间,此香燃尽若卞夫人还是不愿出来,那休怪图无情,将在场所有人尽数下狱,直到卞夫人自己站出来为止!牢里的滋味想来也不好受啊,若非迫不得已,我等也不愿意得罪曹司空哪。”
他一面说着,一面捏了根妙篆香以火石点燃,放进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