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崩的消息一出,就像往井里扔了块石头。一时间,全营上下没有不在议论的。大家都悬着心,知道这是个变化,又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变化。就连白房子里那些娘们儿,也会缠着来耍的主顾多讲几句,好知道是不是个转机。只有哑子不知道这些。他不能问,也没人会告诉他,说了,他也不懂。天福也没去告诉,不是因为哑子不能明白,而是到了这时候,出不出去,对他实在也没大的分别。
消息还在不断进来,怎么扶灵入殡,怎么开丧致哀。没两天又来了个传令官,文邹邹地说了一堆。营里的主簿总结了一下,意思是国丧期间,不扰百姓。但新帝不日登基,有意大赦,那些因为家人犯案被送来的眷属,从今儿起暂且歇着,不许人再去嫖宿了。
这意思一传达,将官们当然没意见,左右他们可以上城里逛得意楼去,下面的兵就有些意见。但一来这新皇帝得人心,又是龙将军的宝贝妹夫,二来虽然得意楼逛不起,便宜窑子总是有的,所以抱怨了几句,也就算了。那些妇人当然更加感激涕零,只等着脱了娼籍,就能重当良家子,那一阵也不晓得有多少人天天祝祷,盼望这新皇帝长命百岁,福泽无穷。
天福也没意见,还是照旧往白房子去。那兵跟他说了两次,说眼下不能逛了,你就算来帮忙,也没钱给你,见天福还是来,就乐得不管他。
其实天福觉得现在这样挺好,虽然没了额外的钱,但哑子不用每天被作践,自己的活儿也轻省很多。不过他也知道这情形不会长久。新帝大赦,要是哑子不被放出去,就什么都回复原样,要是放了出去,他现在这样,连做花子也是不行的,大概不外饿死或病死。不过这也实在没什么法子,眼下人人连自己都不知会咋样,哪还顾得了其他的呢。
又过了几天,他再去白房子的时候,看到院里有几个人,站得错落远近,又都是生面孔。天福见了,不禁放慢脚步。但那些人只看看他,并没阻止他过去的意思,他就犹犹豫豫地往哑巴的住处走。
还没到,就见看门的兵没头苍蝇一样冲过来,看到天福像看到救星,忙说,啊哟你来了,快过来,要问话呢。
天福说,问啥?问我?
那人说,快来。又说,不晓得问啥,就说要问。
天福被拽进哑子屋里,看门的一进去就松开他,规规矩矩垂手站好。里边已经有三个人。站着的是营里的管事,坐在床边的是哑巴,手上的链子已经解开了,衣服也穿的好好的。另外还坐着一个,天福就不认识了。
那人穿着体面,正坐在哑子身边,向他柔声问,你还认得我么?
哑子自然是不会回答的。那人就在他不到一尺的地方,他却看都不朝对方看。
那人等了会儿,低声叹了口气。
天福站在旁边,看到那人的样子,忍不住说,他谁都不认得的。
那人僵了一下,转头看看天福,却没说话,现出一些疑惑的神情。
管事的忙解释,说这是天福,这,这个……哑巴,是他一直在照料的。
那人神色就放松了一些,很和气地对天福说,辛苦你了。
天福这时看清了他的脸,三十上下,长相俊秀,说话也有礼,很像大户人家的出身。
那人又问,他这样有多久了?
天福想了想,说,半年多了。
那人喃喃说,半年,半年。
管事的在旁边向天福使眼色,意思是不叫他插嘴。天福也确实没其他话可说了。要是那人再问,哑子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或者,谁让他变成这样的,那要怎么回答呢?
好在那人终究没再问什么。天福低着头,见那人的手搁在床边,有两次往上抬了抬,像要去碰那哑子,但还是放下了没碰。最后他站起来,对管事的说,劳你跑了这趟,这几天还请多照看些。
管事的忙不迭地说,是,是。还请您老给龙将军,梁将军两位带好儿。
那人笑了笑,自管走了。天福在原地怔了一会儿,才跟出去,看到外面站着的几个已经在那人身前身后。天福离得远,只听有人说,“主上要是想知道,属下可以去办”,又见那人摇了摇头,说,“要是知道了,未免……”,接下来的话就听不清了,就看到另一个退了下去。
那人转身看到天福,向他招手。天福走过去。那人说,这位大哥,劳你一向费心。他看起来比天福还大着几岁,对他却很客气,说了这话,也不见示意,旁边就有人掏出块银子给天福,也说费心。
天福见这银子总有十两,怎么也想不到会飞来这样一笔横财。那人见他接了银子,却又不走,就很温和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天福从没见过这样温和可亲,没一点骄矜的人物,就像什么话都可以跟他说,什么事他都能办到,支吾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问,“你……那个,那个哑巴……他,他,你会不会,会不会赎他出去?”
那人有些讶异,就像没想到天福会这样问。天福想替哑子说几句好话,但又不好撒谎,绞尽脑汁,结结巴巴地说,“他已经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