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衡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在心头反复描摹着她的面容,想要将她深深刻进骨血里。
以后那些画,那些木雕,终于能有完美的形态了……
元襄在一旁看戏似的坐着,早已在皇帝面上窥察出难见的情绪,看似波澜不惊,可眼神却是兵荒马乱,悸动又压抑。
但凡觑惯风月,只一眼就能会出其中奥妙,原来自己的侄儿并非万念俱灰。
元襄在心头暗忖,骨节分明的手摩挲着下颌微微生出的胡茬。若放在往昔,他一定会掐灭这样的火星,让侄儿乖巧的做个无心之人,如今倒觉得甚好,毕竟色字当头一把刀。
他要的,就是让这把刀快点扎进去。
在他出神时,顾家嫡子女走到皇帝身前,叩地福礼。
“臣女顾菁菁,参见陛下。”
“臣顾瑾玄,参见陛下。”
元衡低眸望着恭顺的顾菁菁,只觉香风扑面,馨甜如瓜果之韵,肆无忌惮给他一个无形的相拥。难以言喻的满足感袭来,他的气息有些不匀,“不必多礼,起来吧。”
“多谢陛下。”
姐弟俩徐徐起身,顾瑾玄很快退到父亲身边,徒留顾菁菁杵在原地,眼波落在皇帝病白的脸庞上,稍一停留,乌睫再次垂下。
因着先前在摄政王府有过一面之缘,她不敢多窥,生怕对方认出自己。
按照大监的嘱咐,她将手中瓷盅放在高几上,亲自取来顶嵌红宝的银扎子,扎了一颗酸梅呈给皇帝,细声道:“陛下,这是小女自制的酸梅饯子,甘津可口,特请陛下赏光品尝。”
酸梅?
元襄一愣,从婢子侍奉的瓷盅里扎出一颗蜜饯,放在嘴里尝了尝,不禁流露几分轻蔑——
顾菁菁敬上的,竟是皇帝不能吃的东西。
皇帝每每吃了酸梅之类的东西身上便会起红疹,因着久居深宫,外界不知,唯有御前极少人知晓。这顾霆之也太大意了,圣驾亲临,也不提前向宫人打探一番皇帝的喜好。
他看向举着银扎子的顾菁菁,咽下口中酸梅,心头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看来女儿家的一厢辛苦就要被皇帝泼冷水了。
“陛下——”
福禄似乎想提醒什么,却被元衡不经意的眼神制止了。
少顷,元衡去接银扎子,两人的指尖略微碰触,立时在他手指上烧出一簇如火的热度。四肢百骸都在震颤,他深吸一口气,将酸梅含进口中,酸甜化开,顺着喉咙流淌进心里。
“味道甚好。”
他微抬眼眸,恰巧对上顾菁菁忐忑的目光。
眼波交融时,顾菁菁心叹龙颜俊逸,还是经得住端详那种,清贵端和,没有一丝让她恐惧的锋芒。
她不禁多窥了几眼,再次扎了一颗酸梅呈上,红唇张合间嗓音婉转而轻柔:“多谢陛下赞誉,陛下若是喜欢,待会臣女装一些给您带回去。”
元衡颔首,瞳眸映出她的莞尔笑靥,“有劳了。”
一来一往,规矩矜持。
然而在元襄看来,却像天雷勾地火,只需再来一阵东风便能汹涌燎原。
短暂的逗留后,圣驾启程回宫。
登上銮舆时,元衡忍不住回望顾菁菁,心头卷起阵阵酸涩的眷恋。下次再见面不知是何年何月了,亦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顾菁菁站在父亲身后恭送圣驾,察觉到他灼灼的视线,大胆的抬起头。
杳杳相望,她礼貌的温婉一笑。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眉眼间似乎也染上几分笑意,含蓄柔和,随后重归平静。
“起驾——”
伴随着冗长的通传,御仗徐徐离开顾府。
自打上了銮舆,元衡身上就开始发痒,回到太和殿拽开袖襕一看,胳膊上已经起了一片片微凸的朱红疹子。
福禄见状,心急火燎叫了太医过来。
好在疹子不算太严重,太医留下一瓶药膏,反复叮嘱内官小心侍奉,兀自煎药去了。
元衡褪下衣袍,赤着上身任由福禄替他擦药,斑斑点点的疹子烙在身上,如同红梅映雪。
元襄望着一脸恹气的侄儿,刻意试探:“顾家如此大意,当真有负盛恩,往小可追个损伤龙体之责,往大可——”
“皇叔。”元衡急切地打断他:“不知者无罪,朕自己都忘了不能吃酸梅的事,怪不怪顾家。皇叔也忘了,不是吗?”
好一个开脱,还要将他拉下水。元襄半阖眸子,低垂的眼睫掩住内里锋芒,“既然如此,那陛下以后记得多长些记性,别让皇叔担心。”
“是……”
待元襄离开后,元衡长吁一口气,不免有些后怕。都怪他一时迷了心智,差点害了顾家上下。
福禄一边为他抹药,一边埋怨着:“奴费尽心思伺候您,您却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这下又要多吃一副药,奴的心真是拔凉拔凉的。”
“马上入冬,凉些实属正常。”元衡挠了挠发痒的手背,“朕只是想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