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禄见状,复又替他穿上氅衣,随他一道往顾府深处走。一路亭台楼阁,园圃间映,偶能遇到几位女眷,可惜皆不是顾菁菁。
再往里面走便是内宅了,元衡不便再去,就近寻得一处松林苍翠的园子歇脚,并未留意到不远处有一位少年尾随着他。
福禄替他寻了一处避风的游廊,这头刚坐下,忽听旁边的亭子里传出女郎的谈话声——
“今天怎么没见菁菁姐姐呀?”
“定是摄政王来访,躲在院子里不好意思见姘头。”
元衡一愣,惊诧的目光立时朝她们看去。
亭子里,三房家的娘子顾韵抬手抵唇,惶然道:“嘘,圣驾在此,小心祸从口出。那些都是传言,做不得数,菁菁姐姐不是那种放浪之人。”
顾盈翻了个白眼,“你少向着她。”
那日被砸,害她前额留下一块伤疤,只能剪了一个傻了吧唧的刘海儿遮住。她心里认定凶手绝对是顾菁菁,奈何反复调查没有证据,只得吃了个哑巴亏。
气恼上头,她忍不住埋怨:“妹妹有所不知,顾菁菁本就不是个好东西,朝三暮四的浪蹄子,就会装无辜。日后让我寻到机会,一定要狠狠治她一把,以解我心头之恨!”
眼见她口边没有把门的,顾韵不想惹火烧身,寻了个由头离开亭子。
上面二位姐姐,她谁都不想得罪。
回廊上,元衡素来淡漠的眉宇染上一抹愠色,没想到一个窈窕淑女的嘴竟然如此恶毒,肆意传信流言蜚语,恶语中伤自家姊妹。
他郁愤填胸,起身行至亭台下。
余光察觉到有人过来,顾盈扭头一看,眸子微微怔愣。
只见一位清风竹骨的少年站在亭下,内里着一件琥珀色销金圆领常服,外罩玄色狐裘氅衣,紫金冠下是一张极为素净的脸,半点凡尘都不沾染。
视线交融片刻,顾盈春心萌动,羞怯问道:“小郎君,你是哪里来的?”
福禄紧随而至,手中拂尘一甩,细声细嗓道:“放肆,还不快参见陛下!”
陛下?顾盈懵了半天,方才拎着裙襕下来,惶然跪在地上行大礼,“臣女顾盈参见陛下。臣女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龙威,还望陛下恕罪!”
元衡沉声问:“你是哪房的娘子?”
“回陛下,家父乃是户部侍郎顾霆曜。”
“不愧是二房出身,一点贵女的风度都没有。”元衡眉眼疏冷,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目无尊卑,口无遮拦,胆敢公然诋毁嫡姐和摄政王,该当何罪?”
寒凉的诘问让吓得顾盈心里发怵,没想到自己意气用事的话竟被皇帝听了去!
她依旧保持着跪姿,望着地上的灰土,身躯瑟瑟发抖,“臣女年岁小,不懂事,也是听信了谣言,被有心人蒙蔽了!还望陛下恕罪!”
此事牵扯到顾菁菁的声誉,元衡不想闹的人尽皆知,只能小惩大诫,用足尖点了点旁侧的鹅卵石小径,“念你是初犯,在这跪着反思,日落方可起,以后记得管好你的嘴。”
“是,多谢陛下开恩!”
顾盈如临大赦,当下就跪着挪过去,凸起的鹅卵石甚是尖锐,刺的她膝盖骨上生疼。
元衡望着她愁眉苦脸的模样,心头的气方才消散几分。联想到她放的狠话,他斟酌少顷,淡漠的话音携着几分威慑之意:“收起你的技俩,不许招惹顾菁菁,否则朕绝不轻饶。”
顾盈一愣,适才明白过来,皇帝罚她大抵是为顾菁菁出气呢!
好个狐媚子,不声不响的,连皇帝都勾搭上了?
她恨得咬牙切齿,眼下却不敢惹怒龙颜,只能乖顺应道:“陛下所教,臣女日后必当谨记在心。”
元衡瞥她一眼,带着福禄离开此地。
觑着两人的背影,顾盈动了动吃疼的膝盖,右手握拳使劲锤了下地面,低叱道:“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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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摸着快到私宴的时辰了,元衡原路折返。走到內仪门时,忽然被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瘦小少年截住去路。
“臣顾瑾玄参见陛下,请陛下稍一留步。”少年撩袍而跪,声音还很稚嫩,气韵却如同小大人似的。
元衡熟悉这个名字,顾霆之有一双儿女,乃是一母所出,不幸的是母亲产子早丧,因而顾菁菁甚是疼爱这个弟弟。
凝着那张还未长开的脸,他轻声说:“起来吧,你找朕可是有事?”
顾瑾玄也不客气,大剌剌起身,“方才臣不小心看到陛下在教训顾盈,还请陛下不要怪罪。陛下为臣的阿姊出气,臣感激万分,想斗胆问一下……”
他放低声音,乌亮的眼眸充满期待:“陛下能不能把阿姊纳入宫里?”
此语一出,惊得人面面相觑。
寒风从仪门处穿过,元衡衣袍飒飒,黑眸掠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况味,“小郎君这是何意?”
顾瑾玄如实道:“自从阿姊退婚后,外头传言纷飞,一些人总在背后戳阿姊脊梁骨,说阿姊这辈子难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