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怀好意地看她,笑道:“广东天地会最近都招的什么人,又有小囡,又不懂规矩——搜身。”
林玉婵吃一惊,赶紧说:“我什么都没带……喂,你们这没一个女的吗?”
“有,”楚老板大言不惭,“但我更信任自己动手。”
“别别,我自己来。”林玉婵迅速脱掉棉袄,里面是紧身小袄,然后弯腰,按照机场安检程序捋了自己的裤腿,一甩手,表示两袖清风。
楚老板本来想趁机占个便宜,没想到她倒作风豪放,讨了个没趣。
几个伙计也Jing神了,伸着脖子看她腰肢,肆无忌惮地看她的腿。
然后,垂涎欲滴的目光落到她的脚上——
伙计们相顾而笑,评论道:“半截观音,中看不中用。”
然后接着抽大烟。
楚老板确认她身上藏不得大刀小刀——看她的模样估计一点没练过。也没有洋枪。那玩意儿笨重又拐弯,无论挂在哪儿都得凸一截出来。再说了,全中国有几个会使洋枪的女人?
他冷笑:“包留下。里面请。”
暗门后冷风飕飕,曲里拐弯地通向一个仓库,外面是个隐秘的码头。码头前泊着一艘巨大沙船,并一排中小帆船。船只随着水波上下摇动,整齐得仿佛一队Yin兵。
其中一艘小船,舷窗里透出橘黄烛光。听到楚老板的脚步声,里头的人打了个呵欠。
“讲好亥时以后是休息时间,有乜事听日再港啦!”
林玉婵听到那声音就乐了。整个清帮里没人这么说话。
楚老板看她一眼,命令伙计:“送客。”
林玉婵探身大叫:“敏官!好久不见!”
船里静了。
楚老板一把抓过她往外走。林玉婵拼命推他。
“还没见到人……你们不讲规矩……”
楚老板冷笑:“不是已经听到人活着了么?想见面,再拿钱来!”
五十两银子买一句广府话,这吃人不带吐骨头的!
林玉婵一边挣扎一边骂,忽然听到那帆船上一声清朗断喝。
“楚老板,你的船漏了。”
紧接着是笃笃笃的声音,像是在凿船底。
楚老板脸色一黑,不由放开林玉婵。
“你敢……”
苏敏官的声音从容带笑。
“哎呀,漏得更快了。”
笃笃笃笃笃。
楚老板气得三条眉毛齐抖,左右为难一会儿,厉声命令:“把他带出来!”
同时脚下一踢,踢了块木板搭在甲板上,黑着脸,对林玉婵说:“上去。”
*
帆船小舱上锁。一个伙计马仔开了锁。
和几个礼拜之前相比,苏敏官又瘦了些,眼窝深陷,似乎没睡过几个好觉。一头短发没理过,已经开始飘柔自信地野蛮生长,脸上胡茬也扎了出来,比周围一圈清帮马仔更像坏蛋。
但奇怪的是,即便憔悴如斯,他也依旧有一种沉稳的气场,眼神仿佛有重量。
他深深看了林玉婵一眼,说:“你怎么又来了?”
“又?”林玉婵没反应过来,有点莫名其妙,“他们说你被锁着。”
她想象中的“锁”,是五花大绑手铐脚镣那种锁着。否则若只是锁个舱门,为什么不把他带到门口相见,非要让她进来呢?
苏敏官已然明了,招手让她进舱。
“阿妹,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冷淡地说,“是不是还让你备银子赎人?要价多少?”
林玉婵大惊:“难道你不是……”
苏敏官看她不知所措的样子,脸色柔和了些,转过身,面孔藏进Yin影里。
“不过……你也真敢来。”
他身边是乱七八糟一卷铺盖,一个粗陶碗。除了没手铐脚镣,其实跟囚笼也差不多。
舱外有铃铛,若他有异动,会叮铃铃响得清晰。
一群马仔监视在门外,舱内一览无余。苏敏官旁若无人,席地而坐,招呼她也坐。
她脱下一件外衣,小心铺在chaoshi的船板上,坐下,裹住自己腿脚。
“我没想到上海分舵已经变成这样。”苏敏官低声快速说,“本想来拜访一遭,讨一张回广东的船票,孰料被他们扣住……”
林玉婵忍不住说:“他们说要把你送官讨赏钱!”
苏敏官慈祥地看她一眼,好像在看小宝宝。
她立刻解释:“宁可信其有。”
他微乎其微地一笑:“那就不至于拖这么久了。”
林玉婵问:“那、那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
苏敏官没答,反而看着她笑道:“听清帮兄弟讲,你在洋人那里混得很不错?”
林玉婵:“你先讲。”
他犹豫片刻,才简单地说:“我被逼着签了十年卖身合同,天天修船补帆做苦力。”
其实没那么简单。黄浦江上那艘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