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婵用力攥他手指。紧张的心跳把她的声音顶得有些变调。
“被子底下有几团棉絮……”她一边呜呜一边低声说,“别动。”
外头围观的马仔都乐了,大声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这林姑娘自找上门,皮相不错,可惜脚大,但恶霸们口味多样,没有体面人那么挑剔,若放在平时怎么也得占足了便宜;可她偏偏又是两千两银子的财源,楚老大的意思,先管管自己的手,免得她一气之下寻死觅活,白白丢了巨额的赎金。
不过跟洋人混过的娘们果然豪放,她主动跟别人投怀送抱,小胸脯顶在人家后背上一起一伏,就算是最粗俗的戏班子也不敢这么演啊。船上的帮众目不转睛地看戏,口水滴滴答答快下来了。
林玉婵:“……棉絮里是你的枪。别不信,我给拆了,你打开只能看到一堆螺钉木料……”
一堆散碎零件,最宽不过寸许,让她包入棉絮,贴身紧缠在大腿上,又轻轻拆下,在宿舍里练得熟了,一点声没出。
苏敏官扣住她的手,默默转过身,搂她在怀,将她的小脑袋贴在自己胸膛。
他的呼吸深而急促,心跳不稳。他的衣衫硬而粗粝,磨着她的脸颊。
“嗯,我也很想你。”他下巴抵着她额头,捋着她一丛碎发,拇指轻轻划过她的腮边,缠绵停留了一刻,然后温柔地说,“你来看我,我很高兴。”
“……还有十颗子弹,一把折叠螺丝刀。我央人画了图纸,你想办法拼装起来。过年后,海关可能会来这里突击检查,你带着枪,可以趁乱找到东西逃。”
其实她也没有百分百的信心。容闳请了个美国牧师教她拆枪,拆完了她自己都装不回去。
苏少爷小时候玩枪,玩过这么专业的吗?
“好啦好啦,这是我最后一次做好事,”她忽然也有点耳热,声音更细,“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赎金就不要想了,我下个月住宿都没着落……”
苏敏官轻轻笑了,用力将她抱了一抱,朗声道:“阿妹,我也舍不得你。你再去找红姑、诚叔、詹先生他们借借看,说些软话,积少成多。楚老板虽与咱们不是一路人,但黑道有黑道的规矩,一定会守信的。”
她紧张地笑一笑,推开他,逃出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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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风起云涌, 水波流荡,船只摇曳。忽而一阵浪涌来,一艘小舢板爬上浪峰, 仿佛要脱离码头而去。缆绳绷紧, 发出咔咔的声音, 一阵紧似一阵,好像在做最后的蓄力。
大浪消弭, 水面忽归平静。小舢板撞上邻船, 发出砰的一声响。
义兴船行的恶霸瘪三无心休息,都围在码头船边, 兴奋看戏。
听着这一对苦命鸳鸯用家乡话你侬我侬, 最后一句勉强听出个凑钱的意思。众马仔都面露喜色,看林玉婵的眼神无比倾慕, 就像看一沓行走的银票。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百年不遇哇!
林玉婵但觉这些目光让自己浑身发毛, 纵身跳上码头。四下没有钟表,也不知现在什么时辰了, 总之赶紧离开。
船行的仓库里乱堆着船板、零件和货物。林玉婵来时没注意, 原来那里还有不少清帮帮众歇宿其中。有人抽着大烟, 有人小声赌钱, 还有——
“老爷行行好,我要回家……”一个细细的女声隔墙哀求, “我、我爹娘还在等我……”
一个嘶哑的声音狞笑:“你爹娘已拿你抵债了——你陪我们兄弟玩高兴了, 明日还能给你口汤吃。过来!”
紧接着就是衣裳撕裂声,女孩被捂住嘴, 拖去远处。
而仓库里的众人,就这么愉快地听着那哀鸣, 不少人面露yIn`笑,抓自己的胯。
那声音刮得林玉婵胃疼。她低头急行,觉得自己像个外星人。
“稳住,”她咬牙想,“我救不了这许多人。”
一路闯关到现在,别栽在通关出口。
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苏敏官这个扑街货,眼睁睁看着这些腌臜烂事天天上演,他也真稳得住,对楚老板彬彬有礼,还称什么“清帮兄弟”。
又悲观地想,天地会在其他省份的那些分舵,独立进化那么久,还不知演变成什么样儿了呢。
忽然,一只手扳上她肩膀。
楚老板听着隔壁女孩的哀号,来了兴,终于原形毕露,把自己那“先管管手”的原则抛到脑后。
“小姑娘,不打算再谈谈价钱吗?”他笑着喷出一口烟,“陪我一晚,减你一百两。”
林玉婵冷汗顿起,立刻道:“我有钱!你不能变卦!”
楚老板挽住她,再笑:“一百二十两。别不识抬举。你只要还想在洋泾浜混,以后就有用得着在下的时候。”
他觉得这小姑娘也不是什么良家,她又能对苏敏官投怀送抱,又能跟洋人贴身共舞,连脚都不裹,自然在男女方面十分随便了。只要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