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中,夜色浓暗,月影悬空,秦彧仍旧在书案前处理政务。
这段时日,他不去清荷院,一是为了磨一磨甄洛的性子,让她长个记性,二也是,政务确实棘手繁忙,他已经连着几夜没有好好合眼了。
秦彧处理完一封上奏并州匪患的折子,略有些烦躁的捏着眉心,随手端起案边茶盏,正要抿口茶水润润唇舌,突然,那杯盏竟从他手中滑落。
“啪。”碎屑四散开来,与此同时,秦彧的右眼皮狠狠一跳。
秦彧凝眉,心中不悦,正要唤下人再备份热茶送来,外间就传来了管事的声音。
那管事听了王嬷嬷来禀说是清荷院走水,一时没稳住,惊呼:“什么?走水?”
那王嬷嬷见管事神色惊骇,还皱眉劝他:“小点声,莫要吵到主子。”
秦彧听见走水二字,当即扬声道:“进来说,何处走水了?”
那管事听见内里秦彧传唤,心头更是凉意满满,王嬷嬷不跟着伺候秦彧,摸不透秦彧的心思,可这管事却是常跟在秦彧身边做事的,单就秦彧这段时日一直仍旧让他盯着清荷院那位贵人按时用药养着身子,管事心中便隐隐知道,那位主儿在自家主子心里,是有位置的。
管事抹了把汗,强撑着入内。
“府上何处走水了?”秦彧捏着眉心又问了遍。
管事冷汗直下,一闭眼一咬牙禀告道:“回主子,是清荷院。”
第65章 荷花池,红衫裙
书房内, 管事话落后,秦彧眼神空了一瞬,只一瞬后, 他便掩下眸中异色, 问管事道:“清荷院的人呢?”
他面色几乎毫无波动,连管事也摸不清, 这究竟是有没有将清荷院的那位姑娘放在心上。
管事心中仍是打鼓,硬着头皮将王嬷嬷的话禀告:“是甄姑娘所居的西厢房走的水,伺候的下人们都在旁的房间住着,王嬷嬷来禀时, 说是丫鬟都在……”
管事话还为未说完,秦彧抬手就将案上折子摔在了他脸上:“我问你清荷院的人呢?”秦彧想听的消息,自然不会是几个仆从丫鬟。
受了这一摔,管事心中顿时明白, 清荷院那位, 在自家主子这儿,是有位置的。
他愈加战战兢兢, 咬牙禀告:“回主子,奴才已经让人去救火了, 火是在西厢房着的,现下甄姑娘的安危还不能确定,可想来应当不会有大碍的。”
管事想的是, 府上预防走水的措施素来做的到位, 自王嬷嬷来禀告这才过了多久,定是不会危及那位主儿的性命。
秦彧闭眸压抑情绪,无心去想管事所言几分虚实,只顾抬步疾奔向清荷院。
清荷院满院火光灼烧, 来来往往的仆从提着水桶救火,却无人敢闯进厢房救人。
也是啊,这样大的火势,冲进去救人,怕是自己的性命都未必保得住。
秦彧站在院门口气息不稳,清荷院门槛旁书烟半抱着昏死过去的春蝉跪在地上告罪。
“你主子呢?”其实秦彧此刻立在这里,只见到这两个婢女却未见甄洛的人,他心中已然隐隐有了不妙的预感,可他不死心,执意要问一问。
春蝉晕着,自是无法答话,书烟心中既恐又怕,勉强回话道:“回殿下,甄姑娘失火前人在房内,眼下……”恐是凶多吉少。她不敢将话说尽。
可这言语未尽之意,并不妨碍秦彧心中明白是凶多吉少。
眼前火光灼热,往日这处院落的幽静悉数毁于一旦,秦彧眼眸中的情绪被这火光映的斑驳不明,他来不及顾虑权衡,一瞬间便抬脚要冲进火势正盛的西厢房。
管事跟来追上时,正撞见秦彧拔腿往走水的厢房冲去。
这管事暗道不妙,整个扑了过去抱着秦彧大腿,哭喊:“主子,您千金之躯可冒不得险啊!”
秦彧被他扯得一顿,随即抬脚踹开管事,直直闯进厢房。
这一刻的秦彧尚且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会赌上性命安危,去救这个对他毫无半点柔情真意的女人。
只是他心底最深处有个声音一遍遍的重复,让他失去了往日权衡利弊运筹帷幄的心境,连派死士下人入内救人的念头都不曾生出,只一心要亲手将那人救出,才能安心。
厢房内火苗烧的帷幔衣裳悉数成了灰烬,就连柜椅桌案都被燎成了黑灰色,透过被烧裂开的屏风一眼便能看见内室床榻上烧的已经皮rou尽毁尸骨焦黑的人,秦彧甫一踏进便被眼前的景象刺红了眼。
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焦黑的死尸,会是不久前笑颜明艳同他闹腾的小姑娘。
秦彧抖着手解下身上外袍,走近床榻,用外袍拍打,扑灭那死尸身上的烈焰火光,将火焰悉数扑灭后,秦彧看着眼前焦黑的尸骨,心头像是被割开了个巨大的空洞。
他来不及反应那是什么样的痛楚,便眼眶血红抱起这尸骨,往厢房外走。
这段路并不长,他脚步也极为迅速,可心里却觉像是走了一段极漫长又漫无边际的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