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秦彧心中,此刻却只有涩痛,那种痛像是一处久治不愈的伤口,被人用刀刃一次次破开缝合。
荷花池,红衫裙,是梦中那女子溺死的情景。
第66章
秦彧眼中的……
秦彧眼中的世界急剧变化, 他的意识从雨天的荷花池亭台旁,来到御殿之上。
那个同他生得一模一样的男人立在舆图前,凝望着他治下的万里河山。
江河万里风光, 坐拥它的帝王, 却一度想毁了它。
他覆手而立,面色淡漠无情。
宫中的内侍捧着茶水入内, 恭敬道:“主子,药已经送去玉露殿了。”
玉露殿,那是那个女人所居的宫殿。
旧时那女人曾问过眼前的这个男人,问他为何独独是她。
他无法回答, 心中却浮现句诗来——“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情爱与欢喜总是如此,道不清言不明,只能怪命运让他们相逢, 怪这一遇一惊鸿, 诱他下修罗地狱做恶鬼阎罗。
秦彧明明不记得梦中的从前,脑海中却不受控的浮现眼前这个与自己生得一般无二的男人和玉露殿荷花池旁那女人的过往。
一幕幕如光影闪现, 他努力想要抓住,却又眼睁睁看它溜走。
这时, 耳边响起那男人的声音。
秦彧听见他问:“她服了药吗?”
内侍抿唇暗暗叹了声道:“已经用过了。”
这话一出口,那男人手指似是颤了一颤,可只一瞬便又毫无动静, 秦彧疑心是自己看错眼了, 又听那内侍语重心长开口:“陛下,落胎药伤身,娘娘她的身子本就孱弱,经此一遭更要费心将养了。”
内侍说这话时, 想到玉露殿那位娘娘,心里叹了句可怜。
深宫女子有孕,自古以来都是喜事,可谁想到,他们陛下,最厌子嗣,喜事也变丧事。
落胎药?秦彧心头大惊。
那男人听了内侍的话,脸上表情有刹那变化,随即又恢复如常,他问内侍:“那、她可有说什么?哭了吗?”
内侍闻言想到他去玉露殿送药时,那位娘娘的模样。
玉露殿最是金贵华丽,一应事务都是宫中最好的,那娘娘腹中胎儿都显了怀,正倚坐在软榻上绣着婴孩衣裳。
见他带人端着药来,还冲他柔柔一笑。
这内侍有好友是金陵人士,曾与他提及过宫里如今这位娘娘,说是这位娘娘未出嫁前在金陵城最是恣意张扬,少女年岁醉登花楼酒鞭名马好不娇纵嚣张。
可他瞧着如今的这娘娘,是半点也瞧不出少女时的恣意模样,只觉通身的宁静柔婉。
也是,一女三嫁,半生零落,幼年丧母,婚后丧夫,母亲蒙污,生父不详,女儿早夭,种种磨折苦难,练就了如今这个笑容温婉娴静的深宫女子。
“娘娘眼眶蓄了泪,可到奴才离开,那泪都没落,只是对奴才说,若是陛下问起,便告诉陛下,玉露殿荷花池的荷花开了,可她无法应约陪陛下赏花了。”内侍如此回话。
内侍以为是因为落了胎,要养身子无法见风,故此才要告诉陛下,无法一同应约赏花。
可那男人听得这话,神色剧变猛地冲出御殿往玉露殿跑去。
赏荷之约,是他们在京郊小院最是如胶似漆时的承诺。
那时她见夫君寻了外室,心中芥蒂,一心想断舍夫妇情意,救了他,Yin差阳错越了矩,便将错就错,同他一道在那个烽火连天的年月里做了一年半载的露水夫妻。
他眼睛恢复视物时,第一件事不是谋划复仇,而是同她一道在京郊别院赏了夏夜荷花。
那时,他灌醉了她,带她到荷花池旁,那年的荷花开的格外烂漫,他看着醉眼朦胧的她,在她耳边呢喃:“盼得年年似此时。”
彼时是他们最好的时光,他借着酒意问她,可愿年年陪他赏荷花。
她笑答:“好。”
他未曾尝过情味爱意,于情爱之事总是有些许怯怯,不敢信,于是追问:“当真?”
她眼中蓄满柔情:“当真,倘使我有幸长命百岁,便陪你看百载花叶枯荣,若是没这福分,只这一回也是难得的好时光。”
那一年那一夜,是他一生最好的光景。
此后,他一身血债重登帝位,手中枉死无数亡魂,再装不出温和良善的样子,唯独每年盛夏荷花盛开,能见他几分笑意。
彼时笑闹的玩笑话,何尝不是情浓时的誓言承诺。她答允他有生之年,必定年年陪他赏一回荷花,而后数载,任凭两人纠葛痴缠再多怨怼,盛夏时节的某一日,夏夜晚风良夜温柔总会有两个身影在荷花池旁走过。
年年复年年,秦彧以为会是他渴望的永远。
可今日,她说——“荷花开了,我无法应约陪你赏花了。”
她答允过他,有生之年必定践诺,可,若是人死了呢?
生时种种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