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人生波澜不惊,一帆风顺,没有资格逃避生活,没有资格感到痛苦,莫名其妙的疲惫完全是自我意识作祟导致的孤芳自赏。想以此寻找存在感,证明自己有别于众人,在过一种有思考的人生,实则都是矫情罢了。
纪一舟又一次苏醒,又一次意识到还沉沦在梦中。
那几年纠缠他的螺旋状的重复的思绪,又一次袭来了。
纪一舟不再抵抗,想到他对赵星桥说“我大概知道那种感觉”,忍不住自嘲:我可太知道了。
医生说那是压力导致的抑郁,教他如何分析自己的情绪,真诚地面对自身,他在咨询室里坐了两个小时,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药物能起到的作用只是一时的,如果你无法改变你的思维方式,可能这辈子都离不开药物了。”
没什么大不了,世界上少有人敢于真诚地面对自身,戴着假面活下去和借助药物活下去,有什么区别呢?
纪一舟得到了盖棺定论的答案。
他决定在完全陌生的城市里重启人生,这一次,绝对不会再搞砸了。
他在接连的梦境里起起伏伏,心想,睡过这一个星期,等到赵星桥离开,他和过去的联系就切实斩断了,那之后他一定可以继续像之前的自己一样,好好活下去吧?
邹也每天都带纪明亮回家,给纪一舟带顿吃的,顺便带走垃圾。
不管他什么时候来,纪一舟都躺在原地睡觉,似乎从未挪过窝。
遇见赵星桥那天,邹也正想着果真还是得叫救护车。他一出电梯,就见纪明亮竖起耳朵龇了牙,喉中发出威慑的低吼声。
邹也忙握紧牵绳,一扭头看见纪一舟家门口站了个人。清清秀秀的,像是大学生。
“你找纪一舟?”他问。
赵星桥忙退到一边,朝他微微鞠躬:“您好,我是民协的实习生,我姓赵。他一直没来上班,也不接电话,我想知道他怎样了。”
“哦哦是你呀,”邹也摸出钥匙开门,“难怪我看他手机上好几个未接来电,全是一样的号。”
纪一舟的通讯录里都是工作相关的人,邹也是唯一的朋友。他没有存赵星桥的号码,一整排陌生来电足足打了五天,邹也印象深刻。
赵星桥点头,随他走进房间。
邹也轻车熟路,先拧开台灯,把手里的盒饭放在茶几上,踢一脚沙发上的脏衣堆:“舟舟,你同事来了——赵同学你随便找个地方坐。”
纪明亮冲过去把衣服拱开,咬纪一舟的衣领。
屋里光线不好,赵星桥走进一些,才看清纪一舟的模样。他还穿着那天的衬衣,头发乱糟糟的,满脸胡渣。
纪一舟慢悠悠坐起来,摸了摸纪明亮。邹也已经把盒饭打开了,送到他手上:“我把房子找好了,这两天正搬家呢,没空管你了。你明天自己吃饭。”
纪一舟应了一声,干嚼两口菜,这才看到赵星桥,看了他两眼,问:“有事?”
赵星桥从包里取出两个大油纸袋,又拿了文件夹和笔:“我妈寄了吃的,我给你带一点,已经热好了。还有,我的实习证明……”
纪一舟推开桌上的东西,接过那张A4纸,龙飞凤舞写了一行字:赵星桥同学工作态度端正,做事仔细认真,吃苦争先,积极下乡出差,是不可多得的好学生。特此证明。
赵星桥收好文件,仍站在原地。
纪明亮护在纪一舟身前,亮出獠牙,弓起身子死死瞪着他。邹也有意拉紧背带,被它积蓄的力道吓得冒了一层冷汗。德牧是护卫犬,对主人的情绪很敏感,纪明亮察觉到纪一舟不喜欢赵星桥,本能地想要保护主人。如果不是邹也及时拉住,它下一秒就要扑咬上去!
“纪明亮。”纪一舟喊它,它低吼两声,靠他更近一些,仍保持威慑的姿态。
纪一舟只得又喊了两声,放下碗筷抱住狗,轻声细语地安抚着,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好一会儿,纪明亮才恢复常态,窝在他怀里呜咽,委屈撒娇。
邹也松一口气:“我就说,纪明亮这狗我可养不熟。”
纪一舟也笑,抱紧纪明亮,下意识地说:“这么好的狗,我配不上。”
邹也大笑:“扯淡吧你,物似主人型,没有坏狗狗,只有坏主人。”
他撸一把纪明亮,感慨道:“我可是专业的,我见过那么多狗,没有一只比纪明亮养得好。”
“行了,怪恶心的。”纪一舟笑了,看起来脸色仍不大好,但总算是笑了,渐渐有了生气,“赶紧过去你的二人世界去。”
邹也骂他过河拆桥,同他调侃了两个回合方走。
赵星桥始终站着。
纪一舟抓抓乱发,说:“证明签好了,你还有别的事?”
赵星桥问:“你现在还好吗?”
“不关你事,我们没那么熟。”
赵星桥点头,又说:“我的实习结束了,之后要回学校写论文、回家过年,明年还要准备毕业,不知道什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