莨芜看了她一眼,一个讨厌的声音像把刀一样突然刺进了她心上——“蛾眉虽美,却不及远山黛衬你。”
“我不画远山黛。”这还是半年间她第一次像个人一样说话,坚定的拒绝。
可这拒绝,“只要好看,就没什么不能画。”毫无用处。
纵她想坚持,却被传话的婢女打断了:“夫人,秦大人到了。”
“外院的事办好了?”
“办好了,公子亲自带人去的。”
“那大将军也已经看见了吧?”那婢女低着头并未答话,但显然夫人很满意,她便接着说:“领太仓令去厢房候着,我要睡一会儿。”
此时莨芜并不知道“秦大人到了”与“外院的事”并不是一件事,过后才明白外院是指对夫人唯唯诺诺的大将军在府外娶的妾及与那妾所生的儿子;而秦大人,也就是太仓令,与他们那件事并无直接关系。当然,他们现在与任何人都没关系了,毕竟已经是死人了。
待莨芜终于被完成了计夫人为她定下的妆容,正赶上一脸丧气的大将军进门。他或许正憋着火想发作呢,可看到莨芜却一愣:“你是那个傻子?”
“是。”
“夫人呢?”
“听说睡了。”
莨芜低着头看不到大将军是何表情,却清晰的听得到像被激怒了的狗一样呜呜的声音。可这声音却在内室夫人衣裙的窸窣声响起的一瞬间消失了。
“郎君?是大将军回来了吗?我还以为是梦呢。”计夫人扭着她那名噪全国的折腰步走了出来。
而大将军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不是质问,不是怒吼,而是:“夫人怎么如此妆容?”
“原是为了帮莨芜试妆的,一时困顿就这样睡下了。郎君该不会是在笑话吧?”
“怎会。”
“郎君可是哪里不适?怎的这样促促不安?”
“没,没事。就是诸事琐碎,有些劳累。”
“郎君辛苦了。快坐下,我帮你揉揉。这公事虽重,这身体更重要啊。对了,外院的事我已料理好了,日后再无需郎君分心,也可多少清闲些。”竟是如此堂而皇之,仿若炫耀!
“多,多谢夫人。”
“郎君觉得好些了吗?”
“好,好多了。”
“我看着倒像是染了寒症,都渗出汗来了。来人,扶将军回南院,让疾医仔仔细细的诊。”
莨芜在一旁看着,想着不知那外院的女人会不会变成厉鬼回来索命,只怕若是看到了这幕也要再哭死一回了吧。
“莨芜,跟我过来。”夫人几乎是与大将军同时出的门,当然不是为了送他,而是为了厢房那位太仓令。“我看着你应是月滩族吧?”夫人问她。“听说月滩女子最善舞,一会儿你就跳一段给我瞧瞧。”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
莨芜跟在她斜后侧,有机会端详她的侧脸,按理计猛已是耳顺年纪,他这唯一的正妻也该有些岁数了,可却完全看不出年纪,难不成还真是妖怪?这念头一起,纵是荒唐,莨芜也颇觉可信,是人怎会容颜不老?怎会如此妖娆?弱柳扶风却目中无人,心如蛇蝎却又能像此刻——蝴蝶般灵动。莨芜看着她,觉得她定是祸国殃民的妖怪,但说起祸国,自己竟做的比她更好呢。
莨芜短短的恍惚,回神时已经行至厢房,婢女行了礼为夫人开门,待她们二人步入又探身着身子进来关门,那婢女的手还没伸到位呢,就听夫人道:“太仓令可怪我来晚了?我可是带了赔罪的礼来的,莨芜。”莨芜也见过很多跋扈的女人,可刚杀了外室的妾就这样明目张胆会男宠的还是第一个。
月滩女子善舞似乎已是世人公认的了,可她这最后一个月滩女子却还是第一次听说,跳段瞧瞧又有何不可?就跳那支没能献给王的舞,让他们看看好不好看,就让这个国也灭掉,让所有人都恨她,然后她要大声喊:她是月滩国的公主!可这世上已没有月滩国。
“太仓令觉得如何?”夫人低声问。
那人容貌秀丽非常,相比大将军,夫人与他才算般配。他恭敬的跪坐在榻上,始终未曾看过莨芜一眼。“在夫人身边伺候的,定然不俗。”
“难不成你担心我会嫉妒?她可是要送进宫的,现在不看以后可就没机会看了,这支舞,你该认真的看,记到心里去,足够度此生了。”
“夫人吩咐,我定会认真看,可能不能记到心里就不一定了。”
“你不该是如此无趣,不懂欣赏的人!”
“可我心上早已满是夫人容貌了。”
“呵!竟逼的你说出这种话来了!你这样貌美,喜欢你的人定多得是,我怎会望你只对我一人专情?你若真的只专情于我,岂不浪费了这副好皮囊?怎么?说到心里去了?”
“夫人今天的妆,格外不同。”
“显老吗?”莨芜舞毕,转身欲走,却被夫人叫住了:“去哪?留下。就站那。”转睛又看回太仓令:“嗯?显老吗?”
“是显得我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