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8活着的殉情,已死的私奔
虽说遮面的习俗已废止,但美人们还是着了相同规制的服饰,戴了面纱,一车一人。面儿上的借口自然找了这个那个,实则只为方便偷梁换柱罢了。唯独担心王后那边有什么不满,却不想她答应的爽快极了,显然,她同样在等这场旅途发生什么。
车队自王庭正门出发,出发时风野还骑马在前,没一会儿便与莨芜所坐的尾车的车夫换了位置,开始了漫长的絮叨:
“你也算大病初愈,难免虚弱,就不要想那些劳神的事了。恨啊,仇啊这些,最是磨人。这世间事原本就说不清楚,昨天的恩人可能就成了今天的仇人,今天的仇人兴许又成了明天的爱人。你当初若是直接走了,只听闻月滩换了王,新王联合南国、召祜、匈国攻打东国,战败,或降为附属,或灭国屠城,那时你又要找谁去报仇?新王?东国?或许你觉得是他骗了你,但他没有,他也是迫不得已,说着‘与我何干’的话,可他就连月滩的瘟患都无法坐视不管,怎么能真的就眼睁睁看着人们沦为战争的牺牲品?若他只是个善良的商人,也便只能救救瘟患,可他偏偏生为王子,有了身份,有了拥护,有了不得不承担的责任。你想杀他,又下不了手;你想报仇,又没有底气。就只剩下了恨,空荡荡的恨,不得不做的恨,你这样是给自己找苦吃。如今你去了东国,一切都变了,一切都要重新开始,该放下的就放下吧。等到了国界附近,我会想个办法把你换下,空鹰会带你去东国,我们还在东国的时候也结交了些信得过的朋友,他们自会照顾你。到时你只需说......”
就算风野如何苦口婆心的劝着,在莨芜听来却像是全然与己无关的,像是另一种语言,像车身晃动的声音,像车轮滚过地面的声音,近在咫尺,却宛若不存在,可突然,这些声音里渐渐清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苌善!是苌善再说话:“你怎么还没出门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一会儿姨母来了连块点心都没有!”莨芜坐了起来,通过车窗循着声音的源头向外望,是她!真的是她!
“这就去了这就去了。”说话的人笑着,倒比画像上英气几分。
“怎么又发上火了。”这夫人是谁?
“姨母。你看看!姨母人都到了!”是她母亲吗,是“莨芜”这个名字的母亲?“姨母,我一早就让他去买点心等您来了吃,这倒好,您都到了他还没出门呢!”
“干着活就忘了时辰了。姨母先进屋,我这就去。”
“别去了,我自带着呢。刚从东国商人那买来的,可好吃了。”
他们进屋去了,他们渐远了,声音听不到了。
但,如此,就好。
“我说的话你多少也听听,”风野的声音又重新出现在她的世界里了。“当初他还是王子的时候被父亲流放,被哥哥追杀,他的痛不见得比你少,我们自小跟......”
“你真觉得我能活着到东国?”
她声音不大,隔着车帘风野却听得清清楚楚,不曾细想,但就是觉得似乎真相就是这样,但他立刻剔除了这种想法。“王后既已把你送到了东国,你对她就没有威胁了,根本没有杀你的必要。除了她,也没人想你死了。”
他身后,车里的她,没再说话。直到入夜,车队停下休整,芗望熬了药送来给莨芜。或许因为她们是一起入的王庭,或许因为她自己先前也病着,这段时间芗望一直对她很照顾。
“药还是多吃几天再停吧,以免反复。”她撩开帘子把药先递了进去,随后自己也上了车。
莨芜接过药,捧在手上,却没送入口,依旧是那副冷淡模样。芗望也习惯,安静的对面坐着,然后听她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蠢?”莨芜话少,闲聊的时候更少,可这语气怎么听都是一句闲话,芗望觉得她多半后面会跟着“为什么要进王庭”这类的抱怨。
“我们不是一样?若论蠢,我怕是还要更胜些。”她指的是众人皆知的她接近旭息王妄图做夫人的事。
“我既不懂这世上根本不存在那样一天——所有人都不会生病,也不明白怎么能让钱生钱,更分不清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好是真还是假。”
“经验总是慢慢积累的。”芗望附和着说,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对,又一时反应不出是哪里。
“可我却生在一处好地方,让我在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先学会了保命,让我一眼便看得出是哪个女人想我死。”
这样啊——芗望终于意识到了是哪里不对——她发现了啊。虽是意料之外,她却并不吃惊,自靴侧抽出一把匕首,面上依旧平心静气的说:“果然是好地方,不仅知道是谁,还知道是什么时候,原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到底也是长在龙潭虎xue中的公主啊。”
“也不至如此,这药,本也是要喝的,只是想知道,王后要杀的究竟是哪个我。”
“王庭里有老人儿养着,就有老话儿传着,又不是什么不起眼的婢女,想确认实在容易得很。你若奔着活命就不该回来,若要报仇就不能犹豫。到了这里,也就只剩一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