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公子。”沈袖背靠着门缓缓滑到地上坐下,手臂上的伤有些疼,他用左手轻轻捂住受伤的地方,声音轻飘飘的:“不是什么公子,什么也不是,燕怀宁说我冷血无情,说我杀了他的静殊,那就是我好了。”
他自嘲:“我哪里是什么公子,我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在燕怀宁眼中比狗都不如,比玉华城花街柳巷的姐儿都不如。我是什么?”
他问道:“千月姑姑,我是什么?”
门外的千月抿着唇将手放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平素沈袖即便受了委屈也从来不会宣之于口,他总是默默吞咽了所有委屈伤心,面对她时,总不吝给她一抹温和的笑。
她从未见过沈袖这样,也从不知他心头那么多的怨念。
可是……不应该吗?
该的。
莫说这一点怨念,换个脾气大的,受了他这样的委屈,兴许会连房顶都揭了,也可能早就受不了自缢了。
但沈袖总是不哭不闹,她看多了,便以为这一切都是他理所应当受的。
可细细想来,他又做错了什么。
他以血rou之躯阻止了一次又一次敌寇的千万铁骑,他为这个江山抛头颅洒热血,立下多次汗马功劳。
他非但不该受这些,他还应该被人供着敬着,他该受最高的礼遇,住最好的宅子,娶最温柔美丽的夫人,过最令人羡慕的日子。
然而事实却与他该得的截然相反。不公平,极不公平!
他是什么,他是镇国将军,是这个太平盛世的大功臣!
千月沉默了许久,终于准备张口说话,便听见里面的声音传来:“回答不出来吗?那我自己说。我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恶人,我是为了得到燕怀宁而残害同胞兄弟的贱人,我是……”
“我是……”沈袖重复了两边,忽然哑了声音,只张着口无声地说着:“我是……不孝不义的罪人。”
娘亲,你叫我一定要忠君爱国,即便以血rou为江山做祭也在所不惜,我没有做到,我很久不在边疆了。你叫我保护好端儿,我也没有做到,害她入了宫,卷进纷乱之中,性命有虞。就连你的白玉流苏,我也没能留住。
我是罪人,我愧对娘亲的托付与期望。
沈袖双目染红,眼眶蓄着的泪却始终不愿落下。
里面两人都沉默着,沉默了很久,沈袖才说话。
他说:“千月姑姑,请你先离开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千月退了半步,“沈公子,你不要太伤神了,君上心中,其实是念着你的。”
沈袖无力地勾勾唇,下一瞬却又垮了回去。
笑不出来了,也不想笑了。
缓缓起身将门拴住,才提步往里走。
层层红账掩着的屋子,像什么呢?
像新房,更像花柳街巷中那些姐儿的闺房。
燕随是故意的,故意要他难堪,可他不在意了。
沈袖静默地躺在床上,鞋子乱乱地甩在帐外,整个人仰躺着,长发在身边铺开,绛红色衣袍早被他脱了去,只着一身白色中衣。
苍白的面容,无神的双目,看上去似那临近死亡的病者,已放弃了对于生的渴望。
千月今日一直没来打扰他,只吩咐了侍婢给他准备吃食,然而夜里她来时,却正好瞧见侍婢端起门口放着的饭菜。
她瞧着像是一口没沾,于是问道:“沈公子今夜没吃?”
那侍婢道:“今日都没吃。”
“怎么回事?”千月不由蹙眉。
侍婢低眉说道:“沈公子只让奴婢将吃食放在门口,他稍后便吃,但今日三次来收碗时,他都没有动过这些吃食。”
千月心下有些担忧,又问:“那他今日的药,可喝了?”
“没有,与饭菜一样,动也未动。”
“那药呢?”千月看了看她手中的托盘,并未看见药碗。
那侍婢说:“沈公子今日一直不肯吃喝,奴婢怕药凉了不好,便先温在后厨的。”
千月道:“去将药端来。”
“是。”
在那侍婢去端药的空档,千月赶紧敲了敲门。
“沈公子?”
等了片刻没人应,于是她又敲了敲,“沈公子?开开门!”
依然没有回应。
千月推了推门,没推开,便将耳朵贴着门听屋里的声音。
好巧不巧,她就这么一贴耳,屋内便正好响起一阵“哐啷”声。
像是酒瓶被撂倒了发出的声音一般。
千月后又喊了几声,也不见里头有回应,便直接叫一旁的侍卫将门撞了开。
红账轻纱轻轻摇曳,吹开边角一抖一抖,像是在邀人入帐一般。
千月挑开红账走进去,未走几步,便踢到地上滚落的酒瓶。
蹲下将其捡起,千月加快了步子走到最里,便见沈袖只穿着中衣躺在地上,一只脚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