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里的自己虽模样扭曲了些,可面上的脂粉颜色却清晰得很。
他原本就生得不比其他男子模样刚毅,即便是在边疆锤炼多年,也总比别的人眉眼清秀一些、皮肤白皙细嫩一些,如今被养在这飞鸾殿中将近一年,倒真是白嫩柔弱得紧。此时再让这一身样式中性的礼服一衬,便是活生生的脔.宠。
沈袖苦笑,却并不反抗,只是轻声对千月说:“千月姑姑,可不可以将我脸上的胭脂水粉都擦了?”
“嗯?”千月倒是没想那么多,略显疑惑地道:“沈公子是觉得这妆上得不好看?”
其实她倒是觉得,沈袖现在的模样真真是好看极了,本也温柔的轮廓,添上些色彩,便显得整个人都Jing神焕发,让人瞧着特别喜欢。
虽不至于说是什么艳倾四方,却也绝对算得上是祸水之姿。只可惜,生来便是男儿身,又驰骋沙场许多年,总是少了那股子男人最爱的柔弱劲儿。
千月如今的心里头也矛盾得很。明知沈袖是征战天下的大将军,他该存在骨气与傲气,可如今他又只得做一个大门不可出、二门不能迈的禁宠,千月以为,但凡他能软下些性子,君上都不能这么折磨他。
可转念一想,这件事的根源错误,本也不在他身上,他又凭什么要服软?
然而,千月到底还是燕随的丫鬟,她心里虽心疼着沈袖,可立场总归是站在燕随那一面的。
千月想事想得入神,并没有听见之后沈袖说的那一声“我不喜化妆”,回过神来便又接着自己的话说:“奴婢瞧着沈公子还是化了妆好看,您近来身子骨太弱,气色跟着也不好,不上妆显得太苍白了。今日您是要去祈福的,该得顶着福相去才好。”
“罢了。”沈袖放弃了,不咸不淡地道:“那就这样吧。”
事到如今,他也该认清自己是个什么地位了。
这飞鸾殿中的婢子,明面上是说伺候他起居的,实则是燕随的眼线,她们任何一个人说的话,都比他来得更显效果。
将沈袖收拾整齐了,千月便掺着他上了门前的轿撵,直奔祭坛而去。
“若是有一天,端儿嫁为人妇,兄长会送端儿什么礼物?”
“若是有一天,兄长战死沙场,端儿定跋山涉水找到你的尸身为你送行。”
“若是有一天,端儿找不到兄长了,便去找君上,将兄长给端儿的一串白玉流苏交给君上,君上便会帮端儿找到兄长。”
“可是兄长,端儿去找了君上,他抢走了端儿的白玉流苏,将兄长的行踪隐瞒。”
“兄长,端儿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
“兄长!”
去往祭坛的半途上,有人拦住了沈袖的轿撵。
沈袖听见了步摇叮叮的声音,还有以千月起头的问礼声:“见静妃娘娘金安。”
静妃,沈端儿,他的四妹。
原先在家中便与他最亲近的四妹。
沈袖叫人落了轿,掀开了厚厚的纱幔从轿撵中走出去,缓缓行至沈端儿跟前。
“端儿,许久不见,过得可好?”沈袖在离她尚有两步远的地方便停下了步子站定,启唇淡淡问道。
沈端儿却情难自禁,梨花带雨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兄长!端儿想你……”
沈袖轻轻抚上她的背,温声道:“端儿可莫哭了,兄长今日可没有揣冬瓜糖在身上。”
沈端儿抽泣着从她怀里起来,自己拿着丝帕擦着眼泪,娇娇嗔道:“兄长莫要打趣我了,我才不是非得要糖才哄得好的小孩子了。”
“好好好。”沈袖展颜浅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又道:“今日不是要去祭坛走礼?你怎地在这路上逛?”
沈端儿抬眼定定瞧他,神色颇为复杂,她道:“兄长,端儿找了你许久。”
“乖,兄长无事,以后可别四处乱逛了,仔细惹祸。”
沈端儿点点头道:“端儿知道。”
说完,她又张了张嘴,似还有什么话要说,却又顾忌着千月等人在旁,终归没能说出口。
兄妹二人便在这路间静静地对望了片刻,沈端儿身后便有人喊了她。
“娘娘,时辰快要到了,快些走吧。若是耽误了时间,君上该是要怪罪奴婢们了。”
“好。”沈端儿应了一声,又抬手抱了抱沈袖,才匆匆转身离去。
沈袖心下有些情绪起伏,却也并不算大,瞧着沈端儿走远了,便也自觉钻进了轿撵中,继续往前去。
重新启程后,千月只沉默了片刻,便开始说话。
“沈公子。”
“嗯?”沈袖侧眼瞧过去,中间隔着厚厚的纱帐,将千月的容颜都模糊了。
千月则目不斜视地道:“静妃娘娘虽与您是亲兄妹,可终归男女有别,且如今你们都是君上的人,该避嫌的地方,还是得注意些才好。”
“我知道了。”
沈袖应下这一句,只觉喉咙被什么东西扼住一般,难过得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