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不敢。”
“你……”燕随本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沈袖现在的姿态,他不喜欢。
默了片刻,他才道:“起来。”
沈袖默不吭声起身,也仅只是起身。
燕随瞧着他这般模样,心情实在复杂,一时竟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来。
他气闷得很,只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满心无力,只得憋着一股气默不吭声地将沈袖按在了床上。
“千月,药端来。”
千月对于燕随这个动作感到实在意外。
她能看出来君上是有些不耐的,却不知今日为何良心发现竟没有和沈公子发脾气,还忍着将人按在了床上,那分明就是叫沈公子好生休息的意思。
想来君上心中还念着旧情,还是有些心疼沈公子的吧?
千月暗自调整了一下心绪,便端着药走到床前去,“君上。”
燕随伸手端过那碗药,便在床沿边坐下。拥勺子搅了搅碗里的药汁,舀了一勺凑到沈袖的唇边。
沈袖往后缩了缩,茫然地瞧他一眼,又赶紧垂下眼睫,低声道:“罪臣双手并未受伤,可以动作,不敢劳烦君上喂药,君上将药给罪臣便好。”
说话间,他便缓缓抬起了双手打算接碗。
燕随却并没有给他,反是将他的双手都轻轻压了下去。
燕随又舀了一勺药汁喂他,沈袖实在拗不过,又不敢明面驳他好意,只得硬着头皮喝了这一勺药汁。
药很苦。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这浓稠的药汁可以这么苦。
苦得让他有些包不住眼泪。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喝药。有人拿着勺子,一勺一勺慢慢喂他,很新鲜的感觉,但他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这让他感到惶恐,更让他感觉药的苦味被放大了无数倍。
他还是觉得一口将药喝了比较好,还没尝到味就滑下肚,喝了过后再吃个甜甜的冬瓜糖,嘴里便不苦了,只是,近来他喝药是一口喝下去,却没人给他冬瓜糖压味儿了。
他记得,很久很久以前,还在将军府中的时候,娘亲便是这般哄他吃药的。
他依稀还记得娘亲温柔的嗓音与话语,娘亲摸着他的头说:“袖袖乖,这药不苦的,娘亲都尝过啦,你一口喝了娘亲再给你个冬瓜糖。”
末了,她还要加一句,“冬瓜糖可甜了,袖袖不想吃吗?”
他……他想吃。
他想吃冬瓜糖,更想念娘亲。
只是,他十岁时,娘亲便被恶疾缠身,撒手西去。自那以后,就没人给他冬瓜糖了。
没有了甜甜的冬瓜糖以后,他迎来的更是加倍的苦。每日苦练武功,跟父亲行军打仗,在硝烟中成长。
忠孝礼仪,他谨记在心,为家国安定,他全力以赴。
可忠孝两全后,他却落到如此境地。
若能重新选择一次,他绝对不会再有什么远大抱负,他只想窝在娘亲温软的怀抱中大哭大闹,做一个任性妄为的纨绔子弟。
沈袖心中想着自己的母亲,又想到这些年难以煎熬的那些时候,心头便更是难过。
强迫着自己喝了几口药,他便推开了眼前的碗,“君上,劳您费心了,请您将药先放下吧,罪臣等会儿自己会喝。”
顿了顿,他又道:“绝对不会让您喜爱的这具身子垮下,您请安心。”
沈袖觉得,自己触了燕随的逆鳞,他却将自己留了那么久,兴许是真的看上了这具身子。他这么说,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再者,燕随就是想将他一身的骄傲都折尽,他说些自贱的话,说不准能将燕随哄高兴了,他哪一日心情好了还能放自己离开。
他原本是想待在燕随身旁的,他甚至想过,只要燕随高兴,他便是做一辈子笼中鸟,一世被锁在这飞鸾殿中都是愿意的。
可现在,他不愿意了。
他本就是宁折不弯的性子,他并非多有韧性的人。
若不是对燕随抱有期望,若不是……他喜欢燕随,他怎会任他折辱,任他禁锢。
而燕随那一巴掌,算是将他所有的期望都打散了。
他无法不喜欢,却不再抱期望。
燕随听他竟说出这样自轻自贱的话来,还一口一个“罪臣”自称,心中的气再也憋不住,将手中的药碗递给千月便气冲冲离开。
千月端着药碗给沈袖,无奈叹息一声:“沈公子,君上好不容易对您的态度缓和一些,您莫要惹他生气才好,不然您又该受苦了。”
沈袖将药饮下,摇了摇头,“我是有罪之臣,君上能留我一命我已经感恩戴德,怎敢惹他不悦。”
他将药碗拿给千月,又道:“千月姑姑,我……”
说到此,他便顿住。
千月没等来后头的话,不解地看向他,“沈公子,您想说什么?”
沈袖摇了摇头,“无事,我想休息了,下午可否晚些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