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璧去卫生间洗手,这一次更久,似乎是要将手根根缝缝洗得干干净净。路过客厅回来时同阿妈说了几句话,神色自然得很。
“两个人会不会太挤?小野睡不睡得惯?”
“不会。”罗璧神色自然,“他就要睡了。”
等他再绕进房间时,宗骋野已经用被子盖过头,一副为了强忍尴尬而无所适从的样子。
卧室是罗璧青年时期住过的,布置整洁,尤其多的是一大柜子的书。光线同碎钻一般跌落,轻巧柔和。
床另一侧下陷,估计是罗璧上了床。
片刻后,就听他温柔一笑,说:“如果不是阿妈收留我,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做什么。”
意识到罗璧是在回答之前的问题,宗骋野翘起尾音,掀开被子,懵懂地扭过头。
“嗯?”
罗璧说:“我爸。”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狠戾,但宗骋野没看见,“在被阿妈照顾前,我和王勇之一起住……”
他缓缓诉说,声音同大提琴一般悠扬低沉,轻易将人扯入电影一般的场景片段。
王勇之和妻子离婚前好赌、酗酒、家暴,几乎将人渣行径做了个遍。妻子早年因为他长得帅气,却未曾想过他是个社会底层渣滓,生下罗璧后,她不堪忍受这种非人的折磨,某一日在王勇之喝醉酒后趁着夜色逃跑了。
王勇之更加愤怒。
那时候各家各户都有个小院,冬天积脏雪,一排排被堆叠的绿啤酒瓶口森森朝上,像啖人骨的邪兽张着血盆大口。
王勇之喝酒后就打人。妻子在就打妻子,妻子跑了就砸男孩。
他一般夜晚外出寻酒,清早回家,呼呼大睡到次日傍晚。除了去偷,家里没有东西吃。
男孩忍受这种非人的摧残到八岁,罗母与王勇之交涉,说孩子可以放在她那里寄养。
王勇之高兴的不得了,家里早揭不开锅,他想甩掉儿子这个负担,却还想借此敲罗母一笔。
罗母嫌他有病,牵着面无表情的罗璧就要走,王勇之在身后大声喊,抢孩子了!有人抢我孩子了!
街坊邻居哪一个不知道他的脾气,院子里都是他发酒疯后砸碎的四散的玻璃渣,没有一个敢上前拦。
罗母抱起男孩就要跑,谁知王勇之怕到嘴的鸭子飞了,恶从胆边生,从后猛地推了一把罗母。
她一个不防,扭着脚跌坐在地上,左手还护搂着男孩,右手却撑在酒瓶的碎块上,血顺着掌心流下来,从脏雪上浸润下去,染红一片地。
王勇之是个陈年家暴男,一旦发现别人在形体上要比他更弱就兴奋,顺手捡起一个完好的酒瓶在手心敲打,一边往罗母走近,邪笑。
我也不是不愿意给你,这个小兔崽子,我好歹养到了八岁。
罗母面色犹豫,手偷偷往包里掏,想着对策。
王勇之看出来了,他勾嘴角,脸上横rou堆叠,猛地一转身,以极快的速度熟练地飞出一脚。
可你呢,白眼狼!别人说要带你走你就走!和你那狗|逼的婊|子妈一个德行!
来不及阻拦,只听“噗”的一声,小男孩像断裂的风筝一样被踢飞了出去。
身体砸落在地上,滑出三米远。半张脸都被融化和了泥的脏雪掩盖,脏得只能看见那只黑得发亮的眼睛。
王勇之气头上来,走上前,一脚一脚地踢,踢肚子,踢大腿,踹脸,飞舞的手脚好似在跳某种怪异血腥的舞蹈。他用力得整个人像个被吹鼓胀的气球,面上肥rou剧烈抖动。
他一边踹一边啐,没出息的小婊|子,我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孝顺我?
男孩缩在地上,任由王勇之踢打,一声不吭,像块破布被颠来倒去地踹,晕死了一般。
罗母惊声尖叫,她冲上前拼命拽王勇之。
别打了!这是你儿子啊!
王勇之知道,但这就像赌桌。这是他的筹码,踢得越狠,价格就越高。
他喘着粗气,仿佛因疼痛缩在地上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rou。他好像没听见罗母的声音,脚高高抬起——如铁锥一般再一次重重落下。
雪地里只有骨rou相撞的声音,噗、噗……男孩一声不吭。
我付钱!我买!多少钱我都出!罗母嘶吼着哭,别打了!他要死了!这是个人啊!!
王勇之停了脚,摇摇晃晃地转身,眼里贪婪呼之欲出。他邪邪一笑,甩甩运动过度的腿,摇摆地走向罗母。手里的酒瓶跌在地上,碎得七零八落,玻璃四溅。
多少钱?罗母胸膛起伏不定。
王勇之比了一个数字,他的声音因贪婪而激动颤抖起来。
不多,嘿,我养了这玩意八|九年,是个母鸡都下了几轮蛋了。
行。罗母说,我要去取钱,这孩子我也要带走。
那怎么可以!
王勇之横眉一挑,你带人跑了怎么办?这玩意和谁走我都不放心。
他往后一指。男孩瘦小的身躯在泥地里像